下雨了,同学们纷纷跑回宿舍。
孙红着急起来,刘爱武去了乌兰其其格家补裤子,马力挑水到现在没回来,烧火的柳条被雨水淋湿了。快九点了,再耽误下去,不但水烧不成,连饭也将做不成。孙红想了想,将一捆柳条塞进炉膛,找了一块干布蘸了些火油,划着了火放入炉膛。顿时厨房里烟气升腾,一股股浓烟四处蔓延着,刚点燃的火一会儿就灭了。孙红被呛得连连咳嗽,眼泪也流了出来,身上、脸上落了一层黑灰,十分狼狈。
“孙红,水烧好了吗?”孔卫东走了进来。
“没有,这天说下就下。柳条没来得及搬进来就被雨淋湿了,我想用火油点燃烘一会儿。”
“这哪行?”孔卫东蹲下身子将柳条抽了出来,将火星灭掉,然后站起身四处看着。他看到墙角有个大木墩,“只好用它了”。他将上衣一脱,扔到桌子上,找出斧子朝着木墩连连劈了起来。可那木墩好像故意和人较量,只见斧痕,却始终劈不下来,“这是什么木头,这么顽固不化。”孔卫东扔下斧头,擦了一把汗水,走了出去。一会儿他拖进一棵桦树,可是树干进来了,树冠却卡在门框上,他拿起斧子将小枝杈砍掉,然后将树干拖进了饭堂。又找出了锯开始锯了起来。锯不听使唤地发出吱嘎的声音。“这锯老掉牙了!”孔卫东苦笑着。孙红愣了半天忽然醒转过来。
“来,我们一起锯吧。”孙红把住了锯的另一头,两人开始了拉锯,果然比刚才好锯多了。“咔嚓,咔嚓”桦树被锯成了一尺多长的木段。
“谢谢你!多亏你帮忙。”孙红的脸上露出了笑容。
“谢什么,有什么事找我好了。”孔卫东看了孙红一眼。他还想和她说点什么,可是每当这时候他就笨拙起来,不知道说什么才好。突然锯卡在了中间不动了。
“夹锯了。”
“算了,够用了。”
“不行,明早还不够呢。”
“等一会儿让马力干,今天他当值。”
“就差一点了,一块干出来吧,马力这小子玩还玩不过来呢。”孔卫东慢慢地晃动着锯身,很快锯又动了起来,两人终于锯完了最后的桦木。孔卫东又拿起了斧子劈了起来……
大火重新点燃。
“哈罗,我没耽误吧,刚才斯日古楞……”马力放下水桶,擦着脸。
“你是不是又要他的马骑了?”
“小声点,别让头儿知道了。”
“下雨天,你也不安分。”孙红往锅里舀着水。
“平时哪有时间……咦?孔卫东,”马力看了看孔卫东,“你又来帮厨?”
“你别讨厌哪,今天你值日,我这是帮你,没数。”
“那就谢谢了,还有什么要我帮忙的?”
“没有了。”
汪汪,一声狗叫。马力拿起一根棍子冲了出去。
“马力,别打它。”
“咦,你不是怕狗吗?我把它赶走。”
“她现在不怕了。”
“我们现在是好朋友了。”泡泡狗看到孙红一下子扑了过来。孙红亲昵地摸着它的头。“啊!进步了。”马力扔下了棍子。
孙红蹲在一旁看着泡泡吃食,不由得想起第一次见到泡泡的情景。那是刚搬进新房不久。一天吃完饭,孙红在厨房忙碌着。她把一点剩饭放在一个小钵里,打开厨房门准备倒掉,恰好门口有一个破盆子,她顺手倒了进去,想等收拾完后,再把它扔到远处堆垃圾的地方。这时候一条黑狗跑了过来,“哎呀!”孙红惊叫一声跑进厨房关上门。狗吃完了跑到厨房窗户下站立起来,前爪扒着窗户向里窥探着。此时,她正在刷锅,不经意朝窗外望去,一只狗头映在窗户上,她又是一声尖叫跑进走廊,“怎么了孙红?”听到声音,大家纷纷走出来。
“狗,在厨房窗户上,吓死我了。”孙红捂着砰砰急跳的胸口喘息着。
“我把它赶走。”孔卫东跑了出去。
“狗可是人类最好的朋友。”有人说道。
“什么朋友,一看见那张大嘴,我就害怕。”
“没事,是只小狗,不咬人。”孔卫东走了回来。
“小狗也挺恐怖的。”
“你们女同胞就是胆小如鼠,将来打仗怎么办?”有人嚷着。
第二天孙红又端起一碗吃剩的饭汤,准备倒出去。但见那个盆子里面空空如也,她顺手又倒了进去,这时候那条小黑狗又跑了过来。孙红这次没喊,她迅速躲进厨房,透过门缝悄悄地观看着。狗吃完了,抬起头来四处观望着,好像是在找寻给它喂食的主人。一连几天都是这样,孙红不再怕它了。“挺好,狗肚子成了垃圾箱,省得我跑远了。”这条小狗浑身黑亮,鼻子上有一个泡,孙红给它起了个漂亮的名字——泡泡。孙红和泡泡越来越熟悉,泡泡一看到孙红就跑过来向她摇头摆尾,孙红也敢摸它的头和它说几句话,她们成了好朋友。
刘爱武哼着歌走进厨房。
“爱武怎么这么开心,裤子补好了吗?”
“补好了,高娃姐姐一边踏着缝纫机一边哼着歌。帮我补完裤子,我让她唱几首蒙族歌,她就给我唱了起来,真好听,她的嗓音就像金子一般。
“草原人个个都是金嗓子。”
“是啊,不过我觉得她别有风味,恐怕是咱们全营子最好的女歌手了。我让她教我唱蒙语《敬爱的毛主席》,”
“快唱给我听听。”
“我怕耽误了做饭,就学了一会儿,记住了两句。”
“两句也行。”
刘爱武卡了壳。接着又用汉语唱,“您是我们心中的红太阳……总共两句忘了一句。”爱武摊开双手笑着。
“下次用汉语标注上,蒙语音节多。不好记。”
“对,不管怎么说也要学会几首蒙语歌,回家探亲时唱给家里人听。嗯,我还要穿着蒙古袍回去让他们看看,对,还要在这儿多照几张相——骑马的。哎,怎么还不让我们学骑马?前几天还说快了,可现在又没动静了,我都等不及了。”
“今年学不了了。”
“为什么?”
“不知道,白书记说开春学。我想可能因为活太忙了,总之大队肯定会为我们安排的。”
“男生基本都会骑了。昨天马力骑着马从我身边跑过去的时候,还故意打马加快速度,一脸神气的样子,好像故意气我。”
“他呀,就是个小孩子,嗯,你俩差不多。”
“孙红,你也气我。”
“谁敢哪!把你气哭了,我可要吃不了兜着走。”孙红笑着又说道:“爱武,人家是男生,别总和男生们比。”
“时代不同了,男女都一样,男同志能办到的事情,女同志也能办得到。”
“好了,爱武,忘了你哭鼻子的时候了。你的眼泪一动就像喷泉似的。”
“我才不爱哭呢。”
“别不承认,”
“那是小时候。”
“小时候?我已经看你哭了好几回了。”
“不光我,哪个想家没哭?其实女生都爱哭,只不过有人是偷着哭。”
“不,秀春很坚强,我敢肯定她从来没哭过,这一点,我们都应该向她学习。”
“嗯,今天做什么饭?”
“烙莜面饼。”
“我来和面。”
孔卫东探出个头。看见刘爱武在厨房转身走了。
“孙红,孔卫东经常来帮厨。我看他是不是对你有点……”
“你别胡说,他管后勤工作嘛。刚才柳条淋了雨,幸好他帮我锯了一些桦木。他就是这么个人,工作负责,爱帮助人。你呀,人不大,心眼倒不小。”
“啊,我没想到这一点,光想着耽误不了做饭,实在对不起,下次一定注意。”
“哎呀,爱武,你看你和的面都成面糊了,大家又要惨了,快给我吧。”
“天那!”刘爱武咯咯笑了起来,“做饭真难,幸亏有你,我们几个都不行。什么时候才能学会呢?”
“时间长了就好了,雪燕刚开始也不会做饭,后来不是做得挺好吗?你也一样。等大家轮流一遍,自然就学会了。”
赵岩走了进来。“杨涛病了,你们给他做碗面条。”
“又病了?真见鬼了,这才几天,恐怕是第四次了,到底什么病?”刘爱武问。
“腰疼。”
“腰疼?谁不腰疼,站着还腰疼呢。我看就是懒病。一动和马力比,马力可不像他,人家就是调皮,干活从不偷懒耍滑。他呢,一天到晚光那张嘴工作了。”
“你做你的。”赵岩走了。
“行!我今天非好好优待他一下,将他的病治过来。”
“你怎么治?”孙红笑道。
“你别管,我自有办法。”
“开饭了!”同学们鱼贯而入。刘爱武端着“病号饭”走了出来。
“刘爱武,又给谁送病号饭哪?”有人故意问道。
“这还用问吗?我们的杨同学。”
“他昨天还好好的,怎么又病了?”
“人家是公子嘛。”
“那你就快点把面条呈上吧。”
“对呀,这是咱们队里的规定,我哪敢违背啊。”
“去吧,去吧,吃了面条病就好了。”马力说。
“你可别让人家好得太快了,怎么也得让人家躺上三天。”大家说笑着,刘爱武端着“面条”走了。
“纯粹是思想有问题,怕苦怕累。今天头疼,明天屁股疼,以后甭给他做什么病号饭!”
“他还说准备年底买块黑蒙子表。”
“他呀,给嘴过生日而已,还黑蒙子!白蒙子表都买不起。不想干活,还想美事。”大家纷纷议论着,刘爱武和孙红会心地笑着。突然厨房门开了,只见杨涛一脸怒气地走了进来。大家面面相觑地看着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杨涛把碗“啪”地一下子放到桌子上,大声嚷道:“你们看这就是她给我做的病号饭!”大家凑了过去,一大碗厚厚的如糨糊状的东西呈现在了面前。
“这哪是病号饭,这纯粹是欺负人!”
“哎,哎!”丁旭走到跟前,分开众人,“这是最好的病号饭——疙瘩汤一碗,给你换换样儿。”
“你别装模作样了,你爱吃你吃,让她重新给我做。”杨涛说完一屁股坐在了凳子上。
“你爱吃不吃,我可没闲工夫伺候你。”刘爱武毫不示弱地说道。
“我是病号!”
“怎么,难道你吃了面条腰就不疼了吗?”
“这是病人的待遇,队里的规定。”
“杨涛你别闹了好不好?属你事多。”江锋不耐烦了。杨涛看了一眼江锋,“干吗说我?”赵岩走到刘爱武身边说:“你是怎么搞的,重新给他做一碗。”
“我不管!”
“让你做,你就做。”
“我今天就是不做,我再也不做饭了。”刘爱武哭着跑了出去。
“好了好了,你回去等着吧,一会儿给你送去。”张秀春说完挽起袖子,走进厨房。杨涛嘴里嘟囔着走了出去。
“杨涛真是个麻烦,他哪像有病的样子。纯粹是泡病号,吃小灶。”
“面条有什么好,我早就想喝疙瘩汤了,只是咱没这运气。”马力说。
“正好,杨涛不喝你喝。”
“行,我喝。”马力端起碗,看着这碗厚厚的疙瘩汤,皱了皱眉头。
“怎么?”丁旭问。
“这个疙瘩汤确实有点那个……”
“你不喝,我喝。”丁旭一把夺过碗,“这香喷喷的鸡蛋疙瘩汤归我了。”说完他仰着脖子往嘴里倒了起来,疙瘩汤顺着碗边流着。
“怎么样,味道不错吧?”大家看着满嘴面浆的丁旭笑着。丁旭放下碗,抓过桌子上的报纸抹了抹嘴巴,眨了眨眼睛,深呼一口气说:“这面和糨糊差不多。”
刘爱武趴在炕上哭着。张秀春走进屋来说:“爱武,今天的事儿是你不对。”
“我有什么不对?他三天两头泡病号,谁不知道。”刘爱武边哭边说。
“他泡病号是他的问题,由队里教育他。你是炊事员,不给他做病号饭,这下他没理也变成有理了。你应该……”
“你们都宠着他!宠吧,宠吧,反正我不做饭了。”
“爱武,你一直积极要求进步,还向党组织递交了入党申请书。就应该严格要求自己,不能任性,耍小孩子脾气。你想想你的疙瘩汤做得也确实不成样子,像糨糊似的,谁能咽下去?”
刘爱武笑了起来,“本来就是他不对嘛。”
“你呀,真是又哭又笑,什么时候才像个大人。爱武,最近你的工作有很大进步,大家都看到了,希望你继续努力!”
“我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