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四海义军破合水兵不血刃,多亏合水哥老会党的暗中相助。郭发文、张建刚、赵风鸣以及蒲明玉等会党领袖,与宁州哥老会早有来往,大军来合水更事先有过约定,今顺利夺取合水城,杀掉贪官毕良,民众大乐。开仓拯济,救苦救难,更使老百姓信若神灵顶礼膜拜。义军声势浩大,两处合二为一,领袖相聚设宴共祝胜利,酒过三巡,宴席过半时,合水首领便提出尊彭四海为大首领,并表示愿在大首领麾下效力。彭四海推辞说:“关于这件事我曾经和兆黎兄谈过,兄弟认为此次胜利多亏贵县众兄弟的极力相助,非本人之力也。所以我推荐发文兄作大首领,弟愿作发文兄的左膀右臂,鼎力相助。”
郭未发话。张建刚五十岁上下年纪,两鬓斑白,穿长袍,似乡下教书匠模样。他首先摆手说:“使不得!使不得!此次破城成功完全靠兵力相困,非合水兄弟之功也!再说,目下省城义军造反,总督离辕出逃,但甘省起兵响应者绝无仅有,彭兄能欣然起兵,吊民伐罪,足有先见之明也。此次兵破府城只杀贪官,为民除害,得到军需物资甚多,开仓赈济,庶民顶礼膜拜,热烈响应。民心如此,故而这大头领之位非彭兄莫属!”
赵风鸣,二十多岁的年纪,浓眉大眼,虎背熊腰,声如洪钟,他接着大声说:“宁州起事在前,合水破城在后,彭兄作大头领理所当然!再说彭兄现拥兵数千,降宁州,献合水,兵不染刃,百姓士民夹道欢迎,送钱送物,大力相助,可见民心所向,众意难违。”说着偷看了一下郭发文。郭发文,四十开外的年纪,身材消瘦矮小,留八字胡。他显出平静无事的样子,大口大口地吸着旱烟。
彭四海紧接着说:“目下形势紧迫,陕甘总督长庚,效忠清室,武力镇压陕甘革命,他的侵陕大军,陈正奎部最近驻平凉养精蓄锐,迟早要与我义军大战,势不可免。我既不通文,又不懂军,怎能统揽大军与强大的朝廷军队作战呢?望兄弟们要多加体谅。”
郭发文此时才捋着八字胡发话了:“彭兄不必谦虚,近十多天来你一呼百应,陕甘饥民蜂拥而至,从宁州到合水,一路势如破竹,所向披靡,士民欢迎,百姓响应,真乃盛况空前呀!彭兄真乃有改朝换代之志,帝王将相之心呀!郭某佩服。想当年汉高祖、明太祖盖莫如此。兄此来合水,弟应尽地主之谊,军需日用定当尽心尽力。刚才建刚、风鸣兄弟极力推荐,足见彭兄必有过人之处,郭某愿在大首领麾下效力,请多指教。”
四海听了如芒在背,回头看着汪兆黎,很想听听他的主见,可汪此时却翘着二郎腿,捋着八字胡,一言不发。赵、张见了急拉蒲明玉跪倒在地,郭一见也忙跪倒,同声说:“请彭兄不必推辞!目下局势紧迫,非彭兄力挽莫属!”彭见了急忙扶起,拱拳谢道:“彭四海草莽农夫,无德无能,怎敢受诸兄如此推崇。”他想了一下坚定地说:“既然众兄一番诚意,那我彭某领了!今后还要诸兄弟们多多见谅。彭某表示感谢了!不过兄弟这次来贵地完全是为了响应南方革命,吊民伐罪,推翻封建王朝,实现中山先生的三民主义方略,建立民主共和。决无侵占地盘,喧宾夺主之想。以后弟若有什么做得不到处,还请诸兄弟指教。”郭听了忙解释说:“哪里,哪里,彭兄多心了,绝无此事。”没料赵风鸣大声说:“什么侵占地盘,喧宾夺主,天下之事能者为先,何以地盘属谁而论?彭兄现已拥兵数千,德高望重,你不作大首领,谁还敢妄自尊大哩?”
四海起身长揖道:“感谢兄弟们的诚意!今后还要大力扩充军备,为了指挥方便,我建议发文兄为二首领,建刚兄为三首领,风鸣兄为四首领,兆黎兄和明玉兄为正副军师。大家意见如何?”大家都表示一致同意。
下来后彭问兆黎:“汪兄你怎么今天一句话不说?可急死我了!”汪捋着八字胡轻声慢气地说:“恭维讨好之言,我又何必掺和哩?可今天宴会上的形势大首领看见没有?”彭着急地说:“什么形势?我怎么没有看见。”汪说:“郭发文,别看他长得一副瘦猴相,但奸诈狡猾,喜怒不现于色,城府甚深。他以当地哥老会首领自居,以计捕毕良,逼蒋开城投降献府城,开仓赈济,士民欢庆之功盖为他做,所以今天他本有当大首领之意,可惜大家都不拥戴他,他就只好顺水推舟。将来与此人决不能诚心共事。”四海听了点点头说:“汪兄言之有理,郭尖酸刻薄,已溢于言表,他将我比成汉高祖明太祖,还说什么有改朝换代之志,帝王将相之心,这完全是在讽刺挖苦我,决非诚意。他虽为本地哥老会大首领,但本无反叛朝廷之意,参加义军也不过是趁大潮洗澡,但目下对他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汪又说:“赵风鸣出身贫苦,为人实在,且心直口快,疾恶如仇,也真有一番造反闹干革命的劲头。他对郭发文的为人处世早已心怀不满,我看他拥戴你是真心实意,此人以后可当大用;张建刚,老谋深算,为人圆滑,在当地会党中颇有些影响,他平时说话很少,见人一笑了之。几天来我看他特别注意观察义军中的动态变化。不过此人已上了年纪,做事还算稳妥,他与郭发文虽属当地会党领袖,且交往深厚,但却同路殊途,不可一概而论;蒲明玉,腐儒也,纨绔子弟,属合水北乡一恶霸富户,虽良田百顷,家资殷实,却胸无韬略,不务正业,专会玩鸡走狗,寻花问柳,他与官府交往密切,现在又与郭、张纠缠在一起,我们要处处留心。”彭点头表示同意。兆黎又接着说:“由于他们几个与我们同床异梦,目前摆在我们面前的扩军备战大事,如何进行?我们等他们说,他们却等我们说,实际上他们已经开始扩军了!听说还拉进一个秦腔戏班子,有四五个女娃娃,两位首领和蒲明玉经常在一起听戏取乐。”
四海听了着急地说:“扩军备战这是头等大事!我已经向他们说了,可他们谁也不说话。我看这件事要专门开会研究。现在到处要求参加义军的人很多,可是我的意见一下还不能招得太多,兵一下多起来,给养、训练、骨干力量,一时都赶不上,那是要出问题的!若遇到和官军作战,都成了乌合之众,一盘散沙,那就等于自戕!所以军队要有计划地扩充。现在我军已有两千多人,再招两千多,四千多到五千人,估计给养和训练还都跟得上,再多恐怕就不行了。”
但兆黎却笑眯眯地说:“恐怕二首领三首领不这么看吧?他们想借机在家乡发展自己的地方势力,只不好明言而已。”四海听了着急地说:“那就更要及早和他们把事情说明,军队如何扩充,要先商量出办法,再去执行!”
话音刚落,门卒报到:“四首领赵风鸣求见!”兆黎耳语道:“莫露神色,先探来意!”四海点头说:“有请!”赵风鸣大步跨入正庭,四海、兆黎已离座相迎。赵拱拱拳说:“大首领与军师好?”彭拱拱拳说:“好,好,四首领好!请坐!请坐!”风鸣落座后看看二位,他便开门见山地问四海:“大首领,扩充军队之事何时进行?这几天远近饥民和老百姓要求参加义军的很多,我看还是不要错过这个机会。大首领、军师,你们看怎么样?”四海瞅了一下兆黎说:“四首领提得很好,也很及时。关于这件事我还没来及和其他首领研究,只与军师在一起说过,我认为军队一定是要扩充的。但如何扩充,扩充多少,还要开会与各位首领研究一下再说,我们现在起兵造朝廷反,但还没有拟定出一个造反军队的名称。这些问题都需要开会研究,等定下以后就马上实行。”兆黎笑眯眯地问风鸣:“四首领,你知道二首领和三首领他们对此事有何高见?”风鸣说:“我可从未和他们谈及过此事,至于他们的观点就等议事的时候再说吧!”莫料兆黎摆手说:“非也!非也!若事先不把各方面意见统一起来,猛然开会研究,是得不出什么结果来的!”风鸣想了一下说:“大首领、军师,这件事儿不是明摆着嘛!他俩虽不明言但早已行动了,我想这件事也难瞒过你们的眼睛。”兆黎笑笑说:“那好呀,我们倒要听听他们二位的意见如何。”
风鸣走后,兆黎对四海说:“你看怎么样,四首领终于说出了他们二位私下招兵的事实。”四海生气地说:“要给他们把道理讲清楚,我们义军是响应全国革命号召,推翻清王朝,建立民主共和新政体的军队,而绝不是拥兵自重的土匪!”
通过几天的沟通与协调,扩军会终于在四海住的上房里召开了。二首领、三首领及两位军师均已到齐,四海首先通报了开会内容。他开门见山地说:“我们今天开会要解决的有两个问题:第一,扩军备战;第二,就是我们起义军的名分,也就是说我们这支树旗造反的军队名字叫什么好,这两件事都很重要,特别扩军备战之事是关系到我军发展壮大,生死存亡的大事,扩军扩多少?如何扩?请大家认真对待,且勿掉以轻心!现在听听大家高见。”四海说罢坐下来抽着老旱烟,看着大家。
这时三首领张建刚首先发言说:“关于义军名称之事,久闻兆黎兄与南方革命党多有来往,我们起兵造朝廷反,和南方革命、建立民国的宗旨是一样的,因此请汪兄给咱们讲一讲外地的革命之事吧!至于名称如何叫,旗帜如何树,主要还是要听兆黎兄的高见。”关于扩军备战的事他却只字不提。郭、蒲听了都表示同意。四海便大声说:“兆黎兄,既然大家都要听你说,你就不必客气了!把你葫芦里的东西都倒一倒吧!”兆黎笑笑说:“我葫芦里也没有多少东西,只是这里有几本书籍和报刊,这都是同盟会党人的言论,著作有《天讨》《警世钟》《猛回头》《新湖南》《浙江潮》等十多本。还有光绪三十一年孙中山总理在民报发表的《同盟会宣言》提到的三民主义。第一个就是民族主义,中心内容就是驱逐鞑虏,恢复中华。第二,民权主义,中心是推翻封建世袭制度,建立民主共和。第三是民生主义,主要是平均地权,是耕者有其田。因我中华民族二百多年来受封建种族统治,已使国力将尽,财力将竭,人力将穷。招致外强入侵,割地赔款,订立各种不平等条约。像这样的朝廷,已经人心丧尽,就只有唤起民众将它推翻之!”他好像很激动,说完这段话停了一下,才接着慢慢地说:“我们这支义军是甘肃第一支响应南方革命,并在陕西秦陇复汉军起义军的倡导下而组织起来的,所以我们就树‘秦陇复汉军代表彭、郭、张、赵’的旗号吧!”郭发文反对说:“代表不好!陕西都称秦陇复汉军大都督,我们既然要造反就起码称个大将军吧!”张建刚却慢慢地说:“还是不要称大将军,就称将军吧!”蒲明玉从未说话,但这时却出来凑热闹,他说:“我看大将军就大将军吧!这又不用朝廷封,自己封自己大一点怕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