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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单刀会三刚赴约,挟团总诺言和好(1)

却说,邵三刚芦堡岭兵败回家后,时有平日好友,及曾一同起事的弟兄们常来家聚会,他的日子倒也过得自由自在。但树欲静而风不止,突然接到迕逭团总杨学浩的请柬,三刚拆阅之后,交给大家传阅。大家都一致认为这酒无好酒,宴无好宴。肯定是杨学浩别有用心设“鸿门宴”,捉拿邵三刚去县府邀功请赏,让邵三刚千万不要去。赵良清站起来就要拒柬送客,三刚坚定地摇摇手说:“这样不好!我们还是研究一下再说吧。”姚振民站起来边向烟斗里装烟边说:“杨学浩这小子他是我的外甥,这大家都是乡里乡亲的,谁都知道。可他这几年自当上了这个破团总以后,受到历届县府的宠信,就觉得了不起了,早把我这个当舅的不看在眼里。我想他早不请,晚不请,就偏在三刚芦堡岭兵败,起事五首领尸骨未寒之际请呢?而且请柬言词多有讥讽挖苦、暗藏杀机之意。如‘几入险境’,‘大难呈祥’,‘又安然脱险’等语,因此刚才弟兄们都说是鸿门宴,我看是包藏祸心!所以三刚啊,你还是要千万小心呀!”

可是柳麻利、姚椿儿却主张三刚单刀赴会。柳麻利说:“只凭邵兄的这身武艺,几十个人是近不了他身的!杨学浩他难道要打黑枪,搞暗杀么?他小子知道在家乡邵兄的人缘势力比他做团总大得多,因此他不敢这么做。无非是在酒席宴间乘机缉拿逮捕,当东乡暴动首领送县府邀功请赏而已。但我们的人组织起来也不少,可暗中保护,我看他的阴谋是不会得逞的。”姚椿儿接着说:“如果邵兄不去,他还认为我们怕他,因为三刚有东乡叛匪首领的把柄在他们手中攥着,他便随时可向县府告密,纠集全县警力缉拿逮捕,那时我们就被动了。我认为上次我们已经教训过他一次,这两个多月来他还不是乖乖地遵守诺言,也未见向县府告密,这次我们再乘机教训他一次,管叫他守口如瓶,乖乖地在那里待着,永远开不得口。”姚振民听了后从嘴里抽出旱烟锅说:“是该给这小子一点厉害了!不然他还不知道天高地厚哩,我想咱们石鼓距迕逭镇一步临近的,亲戚熟人你来我往谁都认识谁,他杨学浩小子若敢伤天害理,对三刚下毒手,乡里不容!因为人心始终在我们这一边,三刚你要去就放心地去吧!不过虎狼之交,不可不防!一定要保证安全。”

此时三刚站起来镇静地说:“关于我的安全弟兄们不必担心,我倒要看看杨学浩在家乡地面能将我怎么样?就是鸿门宴,这个宴我要去赴!就是龙潭虎穴,我也要去闯!”他拿过请柬提笔在上面回批道:“按时赴约。”交与送柬人,并告诉他说:“回去见团总大人就说:‘我邵三刚感谢他的盛情,日后方便时定当回报。’”

送柬人走后,三刚坐下来慢慢地说:“杨学浩欺软怕硬,现在正是需要打打他的嚣张气焰的时候了,但一定要讲究方法,要大家团结起来和他斗,这场斗争振民兄要演主角,并且要扮红脸,其他人都要见机行事,现在咱们就听听麻利兄的‘暗中保护’,是怎么个保护法?请你能详细地讲一下!”

柳麻利早已成竹在胸,站起来说:“我们保护的人分成两路,一路由姚椿儿、韩兄(廷云)、赵兄(良玉)、李兄(六甲)和我五人,都带着短枪,乘黑夜上房压顶,首先控制宴会庭。二路由姚兄(振民)、段兄(成让)、栗兄(成玉)及乡民几十人,各身藏利器,在大门外守候。若发现他们要下手时,邵兄大声喊话,我等即刻接应。只要我们内外一起行动,谅他几十个本乡本土的团丁成员是奈何不了我们的。”

邵三刚站起来笑了笑说:“好!那就按柳兄的计划办吧!现在扮红黑脸的都有,文武场面齐全,那就要看今晚这场戏该怎么演咧!”他站起来看看天色说:“时候不早了,现在大家就分头准备吧!”

陇原十一月的气候已是天寒地冻,冷风料峭。三刚穿一身深蓝色的土布棉衣,头戴一顶黑山羊皮毡帽,腰系丝带,足蹬牛鼻子布鞋,外穿一件翻毛老羊皮袄,暗藏一柄刻有“马到成功”的短剑,威风凛凛。告别众弟兄及妻子刑春花,就要上路,大家都劝他多带几位弟兄,但他却执意不从,说:“这是闯龙潭入虎穴,不是走亲戚逛庙会!人家既要求我一个人去,那为什么还要连累别人呢?再说今天我就是要唱一出单刀赴会!看看杨学浩还能把我煮着吃了!”说罢天色已晚,他独自一人,扬长而去,两路人马便紧随其后。

约酉时,三刚已先期到达杨府,此时天已擦黑,十几步外隐隐约约看见大门口设双岗,他再走近几步,从大门洞看见上房正庭里灯火辉煌,院子里有人往来走动,他端详左右未见有人,想了想便大步向门口走去。站岗的卫兵大声喊道:“站住!干什么的?”三刚站住看了看,竟然其中一人是他的妻弟,他便直呼其名:“志云!”刑志云看见来人是姐夫邵三刚,便上前亲切的打招呼,说:“姐夫你怎么来了?”三刚说:“请转告你家团总,就说邵三刚在门外等候。”另一门卫立即满脸堆笑,向三刚拱拱拳说:“原来是邵爷到了!有失远迎!请稍候,我立即通报团总。”三刚向他点点头,便故意指着上庭房问刑志云:“那么多人出出进进的都在干什么?你们团总今晚是否还有什么接待?”志云咧嘴笑笑说:“看样子好像有什么接待。可接待谁我就不知道了。”三刚笑了笑,拍拍志云肩膀在他耳门上说:“不知道,等等就知道了。”

这里正说着话,大门内走出三个人,人身未到,话音已至,“啊呀!邵兄早到!有失远迎!见谅!见谅!”三刚一见中间说话的正是杨学浩。他仍留着东洋头,穿一身黑色的西装,披一件灰色羔子皮袄,脚上的黑色皮鞋,在灯光下乌黑发亮。左右两个彪形大汉目光炯炯有神,不离左右。三刚见了心中暗暗吃惊,知道这两个外地人是今晚对付自己的。但他一点也不害怕。马上拱拱拳朗声回道:“哪里!哪里!团总大人今天能瞧得起草民,已是感激不尽了!不敢劳大驾亲自迎接,愧不敢当!愧不敢当!”杨学浩偷眼看看左右,发现邵只单身一人,心中暗自高兴。便故意亲切地说:“邵兄不必客气!咱俩谁是谁呀!哈哈,请!”三刚也说:“请!”他们二人手拉着手说说笑笑地向大门走去。报信的门卫对志云说:“听人都说,邵杨二人不对光,可今天却为什么这么热乎?”志云说:“不知道,等等就知道了。”

三刚窥视左右,发现从大门到正庭二十步远近,设三道关卡,并且左右两厢房里似有刀光枪影,杀气腾腾。今晚这场鸿门宴势在必行,但他却装作全然不知,仍昂首阔步,谈笑风生,与杨学浩同入宴会大庭。

此时三刚的两路人员也已如期到达指定地点。一路五人,已乘黑夜登上房顶,二路几十个乡民,在姚振民、王清保率领下在外隐蔽待令。

三刚入庭后,见四方桌上宴席已经摆好。有酒有肉,还算丰盛。又见摆放了四把大椅子,知道参加宴会的只有四个人。他心中有数。先脱掉翻毛皮袄,再紧了紧腰带。杨学浩高声喊道:“请邵兄上坐!”他回道:“不敢!不敢!杨兄比我年长,还是先坐吧!”“哪里!哪里!你为客,我为主,客人理应上坐!请!”三刚无奈只得被推搡着坐在正庭上位。杨学浩坐在他的对面,两个保镖分坐在两边,对三刚行成夹击之势,三刚知道,但却全然不顾。

发生在杨府大庭里的事,被早站在房顶上的姚、柳等五人看得清清楚楚。他们看见保镖正给邵、杨斟酒,不知是福是祸,都捏着一把冷汗,静静注视着事态的变化。

此时杨学浩举起酒杯,笑嘻嘻地对三刚说:“我祝邵兄事业兴旺,大事可成,干杯!”邵稍加思索,便向杨拱拱拳说:“这个小弟可担当不起!想我一介村夫草民,何言事业兴旺,大事可成呢?杨兄取笑了,取笑了。”然后他斟满一杯酒回敬道:“我祝杨兄官运亨通,财源茂盛,前途似锦!干杯!”杨站起来拱拱拳说:“哪里,哪里,想我一介小镇团丁,县府用则用,不用则为草民,那有什么官运呀财源呀!还前途似锦哩!没有的事儿!这是讥讽小弟了!我则以为邵兄年轻有为,名播四海,一呼百应!使我杨学浩佩服啊!佩服之至!哈哈哈!”大庭里又转出一阵大笑,笑罢他端起酒杯大声说:“我们要为邵兄年少有志干杯!”三刚估摸杨学浩图穷匕见,就要动手了。他窥视左右,见两个保镖手攥短枪,气氛肃然。他举起酒杯笑着说:“抬举了!抬举了!没想到团总大人竟如此看重邵某,古人云:称人之美者君子也!邵某倍感之至!”举起酒杯一饮而尽。然后接着说:“时下连年干旱少雨庄稼歉收,广大老百姓衣不蔽体,食不裹肚,而朝廷政权又动荡不安,袁世凯篡权作皇帝之心路人皆知,酿成党争甚嚣尘上,大小军阀割据一方,虎视眈眈。各国列强趁火打劫,谋求各自的势力范围。纵观天下大势:民情激愤,风云莫测,而朝廷各级官吏不惜民情,增加赋税,搜刮百姓。百姓无法生活,只有卖儿卖女,或卖妻室,聊以生存。当他们实在生活不下去的时候,就只好聚众闹事,甚或揭竿而起,造朝廷的反!近年来我们所知道的,县境内有彭四海起义,农民抗新税交农斗争。县外我们知道的有灵州哥老会高登云起事,白郎起义,泾川县窑店田老七聚众三万闹县府,环县张九才、王者英、常发祥等响应陕北军民号召,率众攻克县城。还有肖金、屯字、太平、临泾等乡镇上千人在刘元臣带领下围县城,交农抗新税。目前,庆阳、合水、环县、正宁、镇原、灵台、华亭,宁县等十六个县农民都相互联系,形成声势浩大的抗捐抗新税围城交农斗争的群众运动。这一切想你团总大人比小民知道得更多吧?俗话说,识事务者为俊杰,望杨兄能改弦更张,多为百姓着想。”

邵三刚对时下国内形势的这番高谈阔论,杨学浩听了却不为所动。他嘿黑一笑说:“刁民造反、乱党闹事,自古皆然。没有什么大惊小怪的。至于袁世凯称帝是对是错?连督军张大人都表示拥戴,我们为属下小民岂生叛心?”此时他圆睁怪眼,注视左右,顿使宴会大庭气氛剑拔弩张,一触即发!当然邵、杨的这番较量毫不例外地全被在屋顶上的柳、姚等人尽收眼底。每个人都紧握手中短枪,随时做好战斗准备。庭院两厢的团丁人员也早已感到庭内气氛紧张,紧握武器,只等团总下令!大门外面的姚振民,王清保宝及几十个乡民,趁黑夜也开始向杨府靠拢。邵三刚密切注视着杨学浩的一举一动。

此时狡诈凶残的杨学浩,以为邵三刚已穷途末路,是笼中鸟,瓮中鳖,只要他手指一动,立刻就成为阶下囚。他洋洋得意,又想起不久前东山红眼枣之痛,及邵、柳、姚入室操戈之辱,他每每当想起这两件事就气愤不已,再看看眼前的邵三刚,他突然眼露凶光!恨不得将他生吞活剥,以解心头之愤!他怒气难扼,起身转了几个圈,突然想到:我为什么今天不趁此机会美美地奚落羞辱他一番呢?若等到解送县府大衙就再也没有机会了。他沾沾自喜,得意忘形,慢慢回坐在椅子上,皮笑肉不笑地瞅着邵三刚,右手举起酒杯,阴阳怪气地说:“听说邵兄近月来辛苦得很哪!南通北达,东奔西走,如此不辞辛劳,究竟所为何来呀?让我们为三刚兄不辞辛劳干杯!”

他先一扬脖子咕咚一声将酒喝尽,并倒转杯口作给三刚看。三刚见此情景非常气愤,他站起身来也将酒一口饮尽,并将酒杯往桌面一扣,冷面答道:“明人不做暗事!我邵某月内是从芦堡岭回家,而且为通知领尸也曾去过南乡、北乡,然而这都是道台大人和帮统大人允许的呀!他让我们回家老老实实作朝廷公民,难倒这个团总大人还要为难小民不成吗?”杨学浩知道邵三刚绝不是省油的灯,但他有东乡匪首的把柄在握。刚才碰了钉子后,感到懊悔,心中暗想:死期将至之人,还要如此硬气,难倒他真的不怕死吗?我倒要和他再玩玩猫捉老鼠的游戏,看他又如何答对。便嘿嘿一笑说:“怎敢!怎敢!如此说来邵兄竟有道台和帮统大人保驾,那我杨某今后还要仰丈邵兄多多关照了。”三刚轻蔑一笑说:“我一个平民百姓无需什么当官的为我保驾,至于关照一事嘛,山不转水转,今后究竟谁关照谁,现在还说不准。目下兵荒马乱,官逼民反,团总大人还记得前不久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儿吧?常言道:前事不忘,后事之师。切记勿忘啊!”

杨学浩一听顿觉赧颜,但立即又恼羞成怒了,他再也耐不住性子了,对邵三刚的旧仇新恨一齐涌上心头。他拍案而起,指着三刚骂道:“你一向桀骜不驯!纠集刁民,树旗造反,扰乱朝纲。自上次围城交农抗税以后,省、道军事会议就确定你为东乡乱匪首领!只因我杨某顾念乡情之谊,才使你能苟活今日!如今你更不知天高地厚,毫无悔改之意!你要怎的?”

三刚也拍案而起,大骂杨学浩:“你一向狗仗人势,狐假虎威,帮军阀政府欺压百姓,践踏良善!你今天请我来只是为了吃喝吗?还要干什么?你就一齐使出来吧!别磨磨蹭蹭,我邵某早等得不耐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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