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请同学们填涂作画,按照画册上给出的颜色,将太阳和花,还有小草分别涂上不不同的颜色,老师的粉笔在黑板上嘎吱嘎吱地写着,我看着眼前的整盒水彩一筹莫展。
等我将画完成,同学们都笑了。
我记得全班三十一名同学,那天只有我一人将画涂错。
“叮铃铃!叮铃铃!”父亲停下了那辆“永久”牌自行车,看着我走出教室,高高地挥舞着双手,两张电影票在他手中。
“阳,怎么了?你看起来不怎么高兴。”不顾我反对,父亲将我抱起。
“不要啦!好重的油墨味。。。。。。”父亲因为工作的关系,所以身上老有一股很重的油墨味。
“抱歉!抱歉!”他尴尬一笑,将我放到了车后座。
父亲车骑得不快,不像别人一样呼啸而过,这可能跟他稳重的性子有关。
我觉得父亲看电影时比我更认真,至少我是这么觉得,《大闹天宫》我们已经看过很多遍了,每个人物到场景都熟得不能在熟了,这就是西游记的魔力吧!无论你看多少遍,还是会觉得很好看。
书桌上放着父亲很多的画,这算是他的一种习惯了,每次看完电影回来,一个人默默的在台灯底下将那些人物都画上一遍,我就一旁看着,看他从牛头不对马嘴到还有几分神似。
“画得真好看。”
“是不是有几分孙大圣的风采了。”父亲格外高兴,我知道,我以前会说难看死了,到现在说真好看,证明父亲确实进步了。
“别画了,赶快过来吃饭。”母亲要喝我们吃饭,摆碗筷和盛饭是我的责任。
“阳,你鞋子又破了呀!”母亲打量了一下我的脚,说着拿出一双崭新的解放鞋,我们家什么都缺过,就是没缺过鞋穿,因为母亲就是卖鞋的。
“男孩子,鞋坏了是好事嘛!”父亲在旁笑道。
母亲白了他一眼,“洗手没有,拿着碗就吃?”
“对不起,我这就去洗。”看这父亲匆匆的身影,我和母亲都笑了。
夜里我起床时,总能看到那盏老旧的台灯放着黄光,还有铅笔小心翼翼在纸上划过的声音。
我早就知道父亲不是甘愿平凡的人,这世上又有谁甘愿平凡一辈子,都是的开始不情愿,到最后无可奈何的随波逐流罢了。
同桌问我知道几种颜色,我不知道,父亲问我长大了要成为什么样的人,我也不知道,直到母亲死后,我也不能了解。
我随爷爷奶奶到了乡下生活,一切都是陌生的。没有汽车,只有牛车。没有柏油路,只有泥巴路。没有标准的普通话,只有声音粗犷的方言。
学校离家大概半里路程,房子虽有些简陋,但十里八乡的学生非常多,那时候谁家没有三四个,像我这种独生子的几乎没有,门前那颗两人合抱粗的梧桐树,让我备感好奇,我从未见过那么大的一颗树。
上学那天我一句话也没说,什么都没说,老师觉得我有些毛病,放学的时候把奶奶叫了过来,我就静静地蹲在走廊上,他们谈了很久,至此后来老师对我很是照顾,他的这种热心让我很不习惯。
现在“父亲”二字成了我最讨厌的字眼,我每天如同父亲原先一样,将记忆中的每段场景,每个人物都描摹一遍,我这样做地目的就是为了打败父亲,有朝一日证明我做得比他好,将他那卑微的愿望击地粉碎。
“你画地孙悟空真好看。”一位结着两束麻花辫的女孩趴在我的窗前,她有一头乌黑的头发,还有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我看不到颜色,若是我能看见,那双眼因该是湛蓝湛蓝的。
我没有说话,打心底不想和他们这些人有任何的瓜葛,只想将自己紧紧地包裹起来,或许这样就能忘记那些人和事。
“听说你是城里来的娃儿?”女孩问道。
我收拾起了书桌,准备回家。
“城里是不是有许多很高很高的房子,是不是还有很多汽。。。。。。”她有些尴尬,因为她还没问完,我已经背着书包走了。
等走到山路上时,我就被几个人拦住了,算是我的同学吧!可能我闷着头不说话,在他们眼中就是很猖狂的样子。
“小月问你话,你敢不回答?”
“小月是谁,我不知道。。。。。。”一记拳头打到了我的脸上,当时幸好没打中鼻子,不然肯定流血了,我鼻子从小就很脆弱。
我爬起来,捏紧拳头,打了回去,就是这样。那时我已经发誓,我不要输给任何人,也不需要任何人的帮助,当然那天我没有打赢,书包带子也扯断了,一路提着回家的。
“娃儿,你和人打架了啊!是谁打的,奶奶跟他没完。”奶奶很疼我,若是给她知道了,肯定上门去吵架,我没有说。
“男娃儿,有哪个不闹腾的,随他们去吧!”爷爷干完农活,蹲在堂屋前抽旱烟,跟父亲抽烟的姿势差不多。
过了很多天我才知道,和我打架的那个男孩叫二狗子,农村里这样的名字没有上千也有好几百,取个贱名好养活,他们就是这样想得,而他们口中的小月,就是那天说我画好看的那个女孩。
我算是比较特别的了,班上同学就我一个放学回家不用干农活的,爷爷奶奶也从来不叫我干农活,我每次画完画就蹲在田间地头看他们劳作,将他们都画在纸上。
不远处,一头大黄牛慢悠悠地走了过来,我认得那是小月家的大黄牛,村里就是小月家有头大黄牛,其他的都是水牛,我虽然不是第一次见着牛了,但从来没摸过,更不用说像小月那样骑在牛身上了。
小月也发现我在看她,赶着牛走了过来。
“光。。。阳。。。上来不?大黄它很听话的。”她叫我的名字有些生硬,这是难免的,村里人都有外号或是小名,很少有人会去叫别人的全名。
我有些慌张,毕竟第一次离牛这么近,这时一只手伸了过来,我下意识地抓住了,可我爬了很久也没有爬上去,牛对于我那种年纪来说,还是很高的,最后小月将牛赶到一座土丘边上,我踩着土丘勉强爬了上去,我记得那天像是忘记了许多事情,我从来没有那样轻松过,我那个年纪不该有的东西,我却已经背负。
后来,我有了第一个朋友,也就是小月,当然二狗子他们很看我不顺眼,时常来找我麻烦。
小月全名李小月,家就住在我奶奶家上头,隔了条水渠,我记得她家门前有三四颗柿子树,柿子成熟的时候可甜了,我最喜欢吃柿子了,尤其是晒干成饼,很有嚼劲。
那段时光里,若不是小月,可能我就是沉浸在对父亲的仇恨里,无法自拔。
小学到初中,初中到高中,高中到大学都是要考试的,当时初中是在镇子上,放学要走几公里山路才能到家。
中考那天,二狗子将我叫到了附近的冬笋塘边,我们两个也是熟了,起码不用一见面就动手了,能先说上两句话,这也算是一种交情吧!会不会就是小说中常常形容的不打不相识。
“我。。。中意。。。小月,你。。。说咋办吧!”二狗子说话断断续续的,腮帮子憋得通红,我看他两条腿抖得像筛糠。
这就是那个年代的纯真吧!喜欢一个人到面红耳赤。而现在,就算衣服脱光也换不来些许忸怩吧!
我笑了,那是我第一次看着二狗子笑,他的这种窘态让我很想发笑。
“喜欢就去说呗!你找我做什么?”
“可。。。她。。。喜欢你。。。你说咋办?”
我很气愤,最受不了别人冤枉我。
“谁说的,我不喜欢她!我讨厌这里!讨厌一切和父亲有关的人和地方!”
后来,我和二狗子又扭打在了一起,只是我从来没赢过他,虽然力气我比他小得多,但我就像一块牛皮糖,不会认输。
那天,二狗子和我莫名其妙成了好兄弟,第二天莫名奇妙又有了一段传闻,说我和二狗子为了一个女生大打出手,还弄坏了塘里好多冬笋。
没出意外,我和二狗子都受到了学校处分,若不是奶奶到学校说了很多好话,只怕对上高中还有些影响,我是无所谓,不过我和二狗子关系更铁了,一起干过仗,一起跑过操场,一起“喜欢过一个人”,这是不是很铁的关系。
小月后来和我很少说话,我不知道她是不是听到了什么,不过我自问没有什么对不起她的事,只是我脸皮薄的要命,她不说什么,我也不会去说,我知道这不是一个男人该有的风度,就这样她放学走前面,我就走在后面,我走在前面,她每次就走在后面。
直到领通知书的那天晚上,小月来找我,她哭得很厉害,我什么也没做,连安慰的话也没说。那时,我想起了母亲,想起父亲,我害怕那样的结局,我这才体会到那是什么样的责任,我承担不起。
在小月哭哭啼啼之中,我大致明白了事情的经过,本来小月成绩很好的,比她那几个哥哥成绩都要好,只是小月父亲重男轻女的思想太严重了,认为女娃儿书读多了没什么用,反正将来还是要嫁人,那时普遍都是这么想得,刚巧二狗子他妈又请来媒人上门说亲。
看着小月无助的表情,我有些无能为力,说起来她是我的第一个朋友,我很想帮她,她一辈的命运就在这里了,生命就只这么一次。
别人的志愿不是当军人就是当医生,唯独我什么都没有填,除了打败父亲,我真的连我想做什么都不知,可是这么些年,我连他的死活也都不知道。
人活的连自己想做什么都不知道,这才是最可悲的,就是这样的我,别人也能当作是依靠?
我硬着头皮去了小月家里,没想到小月生得这么水灵秀气,而她父亲却长得像个杀猪的屠夫,一脸络腮胡子,不过他真的就是村里杀猪的屠夫,我吓得不轻,到嘴的话咽回去一大半,后来我一想这是小月一生的大事,我还是说了。
从我国一代女皇武则天,到穆桂英挂帅和花木兰替父从军,巾帼不让须眉的典范我全给他父亲说了一遍,我要是不去画画,说真的去讲故事也饿不死。
直说到大半夜,他父亲直佩服我有文化,我自己都不信,不过后来他父亲真的同意让小月去读书了。
二狗子后来找上了我,我以为他知道是我搅了他的好事,兄弟可能没得做了,已经准备好和他干仗了。
“光阳,唉!若是我当时在努力些,生命是否就不一样了?”这是二狗子当时说得话,我听完泪流满面。
“是啊!若是我当时在努力坚持些,母亲到现在可能还是好好的。”
乡间的风格外冷,沐浴在那样的风里,总是能想起很多事情。
之后,二狗子到县城里打工去了,而我和小月则是到了县城里上高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