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遂自余始,子嗣均幼年繁茂,青年夭折,中年定一子以留血脉……”
“尔既已得承授业,必为此代生者,切记荫护子嗣,勿使荆血断于尔手……”
子嗣幼年繁茂,青年夭折,中年只剩一子?怪不得,怪不得荆家繁衍了千年万年却仍是一脉单传!巫咒,巫咒竟然真的存在!
得承授业者必是此代的生者吗?荆家这一辈,除了自己还有三叔家的荆天,还有荆道,而父亲那一辈更是还有四叔荆满堂,难道规矩变了吗?
不,不对,破苍和穹拓两位前辈说过我十六岁还太小了,难道是确如父亲所说,荆天他们都无法接受传承?那像四叔这样修为已经突破到化真境的一定可以啊!
中年定一子吗?我、荆天、荆道之中只能有一个可以活过中年吗?
中年啊,啊,我们还小,可父亲和四叔?!
荆岳只觉得背后一阵恶寒,浑身的汗毛一根根乍起,手脚瞬间冰凉,涔涔的冷汗如幽冥的泉水般不停地往外冒。
父亲!不,这不可能。
他的心里压制不住地生出一抹惊慌,且以无可阻挡的态势逐渐壮大。他尝试着想勾起嘴角给仍在述说着什么的老者一抹嘲笑,却只勾出了个格外扭曲的形状。
父亲是顶天立地的天阳将军,是整个荆家所有人的依靠!他没有母亲不能再没了父亲,他无法想象,自幼宠爱自己的父亲会有任何闪失!
这一刻,他忽然觉得时间是那么的珍贵,曾经调皮顽劣的自己又是多么的可恨。
而四叔,在自己小时候便指点自己修炼,每次父亲训斥惩罚他,也都是四叔在为他求情,甚至每次和荆道吵架,四叔都是二话不说地护着自己!
他的脑海中,不可抑制地闪过一个个片段:自己烧了功谱在后院烤鸡被父亲训斥;小时候骑在四叔的脖颈上讨紫晶糕吃;五岁时,父亲端来一碗奇怪的寿糕给自己过生辰;四叔带着自己在山中骑青云兽玩,他随手捅了巨噬蜂的蜂窝,害得四叔手忙脚乱!
还有那次,自己不小心吃了灵果命在旦夕,父亲、三叔四叔、淦爷爷、勿阳师傅他们一个个急得发疯,想尽一切办法来救自己……
不,不行!父亲和四叔谁都不能有事,我一定要找到破解巫咒的方法!
他看着眼前苍老的老者,憎恨之情不可遏制地升起。他憎,憎他为什么要把这样的灾难带给荆家!他恨,恨他为何如此不顾后人安乐。
可转而这憎恨又很快崩塌瓦解,变成了同情、感激和敬佩。
是啊,虽然是他招来了这可恶的巫咒,但荆岳相信,他一定也经历了非人的痛苦。幼子繁茂,青年夭折,他也必然经历了一次又一次的丧子之痛。更何况,为了给后人以警示,他将事情原委清清楚楚留于这魂之殿内,将这千古罪名一身承担了下来,也让自己有时间和机会去改变一切,他由衷地敬佩,发自心底的感激。更何况,他还是自己的先祖呢!
荆岳深深吸了一口气。
这些事父亲早就知道的。
他整理了一下情绪。
父亲一定没有跟人提起过。
此时一直缓缓述说着什么的老者终于停了下来,又化作一阵青烟,回到了原来的纹路里。
荆岳抬起头又将目光看向了下一个裹着圆盘的凶蛇。没错,这时候还有什么比魂之殿中的记忆更能提供出关于巫咒的线索呢?
又一道精神力缓缓附上第三道纹路,说来也奇怪,这条凶蛇离第二道的距离竟远了很多,像是中间漏掉了一两道兽纹一样。
一个蓄着胡须的魁梧中年出现在荆岳面前,他鹰隼一样的眸子中满是焦虑和决绝。
“吾之踪迹已暴露,传承之门亦已曝于天下。余将终此一生携门远遁。若苍天有眼,吾之念可见与荆氏后世,则后人定当谨记,切不可从军务,更不可露武于天下!隐于浊世方可守传承血脉,切记!”
只短短几句,这魁梧中年便又化作一阵青烟消失了。
踪迹暴露?是说仇人上门了吗?难道,这传承之桥就是毁于这一代?
毫不停歇,又一道精神力印上了最后一道凶蛇纹路。一名同之前一样魁梧的大汉缓缓浮现出来。这壮汉面上疤痕累累,身上的服饰也从华丽变得朴素。一双蒲扇大的大手布满老茧。
“传承之桥已断,吾倾尽家财寻得上好黄龙玉八块以补之。后世之荆家子嗣当谨以为耻,虽苟存一隅亦当图谋天下,习武不堕!然当不忘祖训,隐于世间安身立命必为第一要义。”
几句话之后,这道身影也回归到了凶蛇纹路里,消失不见。
看来,这位就是修补了传承之桥的先祖了,只是不知,他究竟是哪一代的先祖。
看着这再一次消失的先祖意念,荆岳沉默起来。传承之桥的事已经大概清晰了,可是却没有跟巫咒有关的消息。怎么办?
思索间,余光蓦地扫过了地上罗了几罗的玉牌。
玉牌?魂之殿乃记忆之所,难道说这些都是先祖们留下的记忆?
想到这,荆岳抓起里侧最上方的白色玉牌,一缕精神力飘忽而上。
“此生颠沛,被迫于北疆辗转至南国,空负一身修为,却只能苟且偷生……”
果然!这玉牌中虽未再飘出影像,但却实实在在留存着先祖们的意志!
荆岳眼睛闪烁着晶亮的光芒!
这么多玉牌,总会有跟巫咒相关的,一定会有!
想着,他毫不犹豫地再次拾起一枚白玉牌,精神力落入其中,一行行信息便直接闪烁在了荆岳的神海里。
这些玉牌里,有的讲述了自己一辈子流离或者游历大陆的经历,有的记述了自己在少昊大陆上遇到的天材地宝的位置,有的总结了自己一辈子做铁匠或者做生意的经验,还有的甚至记录了自身血脉因不明原因引起的不正常躁动。
而在这上千块白玉牌中,荆岳发现的唯一一块跟巫咒有关的消息却只有五个字:巫咒,不可解!
不可能,怎么会?既然可以结,就一定可以解!
荆岳焦躁地翻看着一个又一个无用的玉牌,他不相信,传道之门内千万年的累积竟找不到一丝与巫咒相关的信息!
丢下最后一块白玉牌,他转身再去看可承载信息更少的青玉牌,他觉得整个世界都渐渐变得灰暗起来,自己简直快要发疯了!
直到他翻出了一块至今为止唯一报出了主人名字的玉牌,他一下子楞在当场。
这个玉牌主人的名字他非常熟悉,甚至整个天阳城的百姓都对他非常熟悉。虽然很多年过去了,在天阳城的街头巷尾还是会时不时地流淌出关于他的传说。
他的名字叫:荆天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