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下雨串门,天晴下地。这样简单而规律的生活方式原本以为只存在于属于那个叫老家的记忆里,现在在这样偏安一隅的大山脚下真实的上演着。
年轻的时候,拥有的无限激情和精力总让人对生活满怀憧憬,N多种可能,N多种片段总在脑海里轮番播放。像极了和生活博弈的赌徒,纵然输红了眼,也无所谓,还有青春作为资本。可一旦青春被岁月的长河带走的时候,哪怕嗜赌成性也会收敛许多。就像那咆哮怒吼的大海,海潮退去,即使海底依旧暗潮涌动,海面看上去也会平静许多。人的一生不就如此吗?曾经向往的,追求的,不见得一生向往,追求;曾经厌恶的,逃避的,不见得一生厌恶,逃避。返璞而归真,或许正是这样所指吧!
仰躺在柔软的草地上,嗅着身边淡淡的青草味,望着天上白云苍狗变幻莫测,梦荷想,人生呀很多时候,多像在画圆,起点即为终点。谁都想活出精彩的人生,可又有多少人能顺遂如愿。
陆潇坐在梦荷旁边,用狗尾草轻轻地撩拨着梦荷的额头,“在想什么?如此出神。”
“我在想,这里的人为什么不会对这里的生活感到厌倦,如此的安逸而知足。”
“那你想明白没有?”
“没明白,我只知道待在你的身边去到那里我都很知足。”
“这句话我喜欢听,重复说一遍。”
“美景即是身边人。”
“这句话应该我对你说,再美的景色,少了心爱之人的陪伴也黯然失色了。梦荷,别一直躺在草地上了,地上湿气重,起来我们走一走吧。”
“可我感觉好像被黏在地上了,只想这样晒着太阳舒舒服服地躺着。”梦荷看着陆潇,有些近似撒娇地说。
陆潇顺势俯下身在梦荷的额头吻了一下,梦荷赶紧推开他,起身站了起来,“陆先生,光天化日要注意影响。”
“我知道这招对你这样慵懒的人最见效。”陆潇略带狡黠的说。
“可你知道谁中了谁的招呢?谁上了谁的当呢?”梦荷也不甘示弱。
陆潇牵着梦荷的手,终于离开了她眷恋的那片草地。
田埂上偶有孩童在嬉闹追逐,田地里农人们在忙碌,远处的山坡上羊群在悠闲地吃草,阳光温热地照射着这片祥和的土地,映入眼帘的画面久远而印象深刻。
“陆潇,我们在这里住下来不走了吧!”
“只要你喜欢,在那里我都陪在你的身边。每个人的心里都有一处向往的世外桃源,我知道这里就是你心里向往的世外桃源。”
“嗯,真不是矫情。或许是自小有一段在乡下生活的经历,又或许是经历一些世事以后,还是向往这种恬淡宁静的生活。找一个相爱的人,生活在心安之所,过着喜欢的生活,我想这才是这辈子最幸福的一件事吧。”
陆潇揽住梦荷的肩,他曾经看到过梦荷的激烈尖锐,看到过梦荷的朝气蓬勃,看到过梦荷的文艺清新,看到过梦荷的沮丧颓废,而现在倚靠着自己的梦荷温润如玉。那些寻找梦荷的岁月,那些没能和梦荷在一起缺失的岁月,此刻,陆潇觉得已经不重要,没有遗憾了。
“陆潇,你觉不觉得,小的时候我们觉得生活很简单,所有的事情也很简单,眼里只有一种标准,能做,不能做;对或者错。可长大了才明白,曾经眼中简单的世界,一点儿也不简单。要撞破多少次头,要跌到多少次,要流多少眼泪,才能所谓的成熟,其实所有的代价都是逼迫着你甩掉了简单的快乐。人生的不容易,原比我们想象中更艰难。”
“那是因为越成长,加赋予我们的责任越多。如那负重前行的老农,左框担着责任,右框担着自我,左框越来越重,右框越来越轻,唯有不断的从左框将责任移到右框,才能保持平衡,最终双肩担着的就只剩下责任了。”
“所以肩背要压折了的时候,就撂挑子不干了。”梦荷故意茬着说。
“不是撂挑子不干了,而是不必违心的把什么都往框里装,往肩上担着,谁都有担不动的那一天。”陆潇被梦荷茬着说的话弄得有些着急,在梦荷的头上偷吻了一下。
“真傻呀?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们都不是撂挑子的人,算是活通透了的人吧。”
“梦荷,我问你一个问题?”
“问吧,可不许问的太过复杂了,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我不明白为什么每次你捉弄我,我都会上当呢?”
“因为你傻呗!”梦荷抬头看着陆潇,笑盈盈地说。
“可我的智商为什么到你这里就变傻了?我读书那会儿可是班上的学霸。我分析了一下,只有一种原因,中毒了,中了你的蛊毒。”陆潇说完,快速地在梦荷的唇上吻了一下。
“陆潇,你听,笛声。”
远处传来的竹笛声,婉转悠扬。
路过梦荷身边,扛着锄头的妇人说,“那是咱村的王疯子,你去河边就可以看到了。”
陆潇和梦荷寻着笛声,来到河边,果然看到一群小孩围着一个坐在河边石头上吹笛子的中年人。梦荷仔细打量那个村人口中的疯子,却没一点儿寻常眼中疯子的迹象。衣衫虽旧,但也算整洁;面容虽有些呆痴,但眼神里还透着孩童般的单纯,想来应该是一个“雅疯子。”
妇人说,“那就是王疯子。原本多才多艺的一个人,可惜就是命不好。二十岁那一年,青梅竹马长大的未婚妻,意外落水淹死了。他就天天到河边来吹笛子,吹着,吹着,整个人就疯疯傻傻的了。这一吹就是二十年,吹完了就对着河水问,好听么……。”
妇人的话还没说完,就只见那个王疯子,拿着笛子像个孩子一样手舞足蹈的对着河水问,“梅,好听么?”
围着他的小孩子们就集体回答,好听,好听着呢。梅嬢嬢让你再吹一首呢。
于是,王疯子就又接着继续吹他的笛子。笛声在梦荷听来却变得哀怨无比。
一个人要爱另一个人爱的多深,才会如失了魂魄般疯癫如此;才会遗忘了所有的世事,唯有忘不了你?
梦荷轻轻地扯了一下陆潇的衣角,“附耳听来。”
比梦荷高出一个头的陆潇,听话的将耳朵贴近梦荷,“我爱你,陆潇。我爱你,很爱,很爱!”
陆潇觉得眼角有些湿润,等梦荷的这句很爱,很爱,仿佛等了一生。许多的话,虽然能感知,却一定要说出,才觉得踏实。
“这一生,转山,转水,转佛塔,不为修来生,只为今生路上能与你相遇。很感谢老天,这一生让我遇见了你,梦荷。我也爱你,比我自己想象中还要爱。我想如若有一天真的找不到你了,我也会像那个王疯子一样,疯掉的。”
俩人紧紧地拥在一起,感恩上苍所赐予的幸运。就像两个孤独、漂泊的灵魂终于找到了依傍,内心孤寂的那一块终于被幸福所填满。
天色渐渐擦黑,围着王疯子的那一群小孩也渐渐散去,一个从山坡上赶着羊群归来的年轻人走来,“王疯子,梅让你回家吃饭了。”
王疯子果然听话的收起笛子,往村庄的方向走去。
年轻人看见陆潇和梦荷还站在河边,“这王疯子呀,现在也成咱村的一张名片了。笛子吹的好,人也不招人嫌,连游客们也喜欢他了。前段时间还有人把他的故事和吹笛的视频放到网上,他还成了一段时间的网络红人哟。”
陆潇问,“可他看起来并不疯呀?”
“这都多亏一直照顾他的另一个女人,草。听老人们讲,王疯子年轻的时候,草也喜欢他,可他喜欢的是梅。梅走了,他疯了,草却一直无怨无悔地照顾着他。平时村里人也相帮着照顾王疯子,所以这么多年过去了,王疯子活成了一个老小孩了。倒成了村里人的一块宝了,只要想听他吹笛子,就对他说,梅嬢嬢想听曲子呢,他就听话的吹呢。疯病没治好,笛子倒越吹越好了呢。村里人都说,他这一辈子是来还梅嬢嬢的债,草嬢嬢是来还他的债呢。谁晓得他们三个谁还谁的债呢。”
陆潇和梦荷随着年轻人回到村里,村里在夜色中又进入另一派繁忙景象。犬吠之声,邀喊之声,鸡鸭入笼的叽喳声,生活最原始最生活的一面如此真实的呈现在眼前,像一块磁石深深的吸引着陆潇和梦荷。
回到所在的农家,主人已经备好了饭菜,在院落里等着陆潇和梦荷的归来。几天的相处,彼此的真诚都已感知,陌生已经消融,情感已经建立,梦荷还真舍不得离开这方净土,仿佛许多年前或者前世就是从这里走出去的,或者来过的。
出来月余的时间,梦荷已经喜欢上这种人在旅途的感觉。去看不同的风景,去体会不一样的生活,去解读别人的故事,自己的人生也变得丰满多彩起来。一世的人生过成了几世,将来的墓志铭上只需刻下,这一个人终于走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