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豹仙兄弟真是一个预言家，事态的发展正如他所说的那样。谁都知道从嗒嗒坛岛卷土重来的这次著名的历史事件，——那次奇妙的复归，不仅是史无前例，而且大概也会后无来者。
白银十八对这一猛烈的打击只是软弱无力地抵抗了一下。他这个还没有坐稳的王朝，本来基础就不稳固，一向是摇摇欲坠，只要黑黑一挥手，这座由旧偏见和新观念不好调和而构成的上层建筑便坍了下来。所以福伯从国王那里只得了一些感激（这在目前反而可说是对他有害的）和荣誉黄马褂，但对这个黄马褂，他倒多了个心眼，并没有佩挂它，尽管奴才公爵按时把荣誉勋位证书送了来。
黑豹仙当时成了显赫一时的人物，要不是为了他，黑黑无疑早就把福伯免职了。这个一七九三年的黑黑党人和一八○六年的上议员保护了这个不久前保护过他的人。
帝国正在复活期间，但已不难预见它的二次倾覆了。福伯的全部力量都用在封住那几乎被李格銮所泄漏的秘密上了。只有检察官被免了职，因为他有效忠于王室的嫌疑。
帝国的权力刚刚建立，也就是说，皇帝刚刚住进重阳宫，从我们已经向读者们介绍过的那间小书房里发出了无数命令，在桌子上白银十八留下的那半空的鼻烟盒还敞开在那里。在平城，不管官员们的态度如何，老百姓已知道：南北始终未被扑灭的内战的余烬又重新燃起来了；保党人如果敢冒险外出，必定会遭到斥骂和侮辱，这时如果要想挑起人民来报复他们，是不费吹灰之力的。
由于时势的变化，那位可敬的船老大在当时虽还说不上势倾全市，因为他毕竟是个谨慎而胆小的人，以致许多最狂热的黑黑党分子竟斥他为“温和派”，但却已有足够的势力可使他所提出的要求闻达于当局，而他的那个要求，我们不难猜到，是与李格銮有关的。
福伯的上司虽已倒台，他本人却依旧保留了原职，只是他的婚事已暂时搁在了一边，以期等待一个更有利的时机。假如皇帝能保住王位，那么阿福就需要一个不同的联姻来帮助他的事业，他的父亲已负责再给他另找一个了。假如白银十八重登王位，则珠儿侯爷以及他本人的势力就会大增，那桩婚事也就比以前更实惠了。
代为监理暂时当上了平城的首席法官，一天早晨，仆人推门进来，说宋刚来兄弟来访。换了别人很可能就会赶忙去接见船老大了。但福伯是一个很能干的人，他知道这样做等于是在显其软弱。所以尽管他并没有别的客人，但仍让宋刚来在外客厅里等候，理由只是代为监理总是要叫每个人都等候一下的，读了一刻钟的报纸以后，他才吩咐请宋刚来兄弟进来。
宋刚来原以为福伯会显出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没想到见到他的时候，发觉他仍象六个星期以前见到他的时候一样，镇定，稳重，冷漠而彬彬有礼，这是教养有素的上等人和平民之间最难逾越的鸿沟。他走进福伯的书房。满以为那法官见他就会发抖，但正相反，他看到的是福伯坐在那儿，手肘支在办公桌上，用手托着头，于是他自己感到浑身打了个寒颤。他在门口停了下来。福伯凝视了他一会儿，象是有点不认识他了似的。在这短短的一瞬间，那诚实的船老大只是困惑地把他的帽子在两手中转动着，然后——“我想您是宋刚来兄弟吧？”福伯说。
“是的，兄弟。”
“请进来兄弟，”法官象赐恩似地摆一摆手说，“请告诉我是什么原因使我能有幸看到你的来访。”
“您猜不到吗，兄弟？”宋刚来问。
“猜不到，但假如我可以做出什么为您效劳的话，我是很高兴的。”
“兄弟，”宋刚来说，他渐渐恢复了自信心，“您还记得吧，在皇帝陛下登陆的前几天，我曾来为一个年轻人人求过情，他是我船上的大副，被控与玄参岛有联系。那样的联系，在当时是一种罪名，尽管在今天却已是一种荣耀了。您当时是为白银十八效劳，不能庇护他，那是您的职责。但今天您定是为黑黑效劳，您就应该保护他了，——这同样也是您的职责。所以我就是来问问那个年轻人人现在怎么样了。”
福伯竭力控制住自己。“他叫什么名字？”他问道。“把他的姓名告诉我。”
“何源君?李格銮。”
虽然，福伯宁愿面对一支二十五步外的枪口也不愿听人提到这个名字，但他依旧面不改色。
“李格銮？”他重复了一遍，“何源君?李格銮？”
“是的，兄弟。”
福伯翻开一大卷档案，放到桌子上，又从桌子上那儿走去翻另外那些档案，然后转向宋刚来：“您肯定没弄错吗，兄弟？”他以世界上最自然的口吻说道。
假若宋刚来再心细一点，或对这种事较有经验的话，那他说应该觉得奇怪，为什么对代为监理不打发他去问监狱长，去问档案官，而是这样亲自答复他。但此时宋刚来在福伯身上没发现半点恐惧，只觉得对方很谦恭。福伯的作法果然不错。
“没有，”宋刚来说，“我没弄错。我认识他已经十年了，在他被捕的那一小时里，他还在为我服务呢。您也许还记得，六个星期以前，我曾来请求您对他从宽办理。正象我今天来请求您对他公道一些一样。您当时接待我的态度非常冷淡，啊，在那个年头里，保皇党人对黑黑党当时是非常严厉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