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了家里,见老羊倌正在炕上躺着抽烟,知道他也有为难之处,徐青山也没戳穿,放下盆后,看了老羊倌一眼:“师傅,这盆下水刘老大让我自己处置,我见这狗肠和狗肚还行,寻思着收拾收拾够炒一盘的了,就先端了回来。”
老羊倌知道徐青山的心思,哼了一声:“你个小兔崽子,要不是为了让你娶媳妇,我还用得着这么无赖,别说那些没用的了。既然是人家送的,也算是天意如此,赶紧取出来得了。然后把这些下水趁早埋了,一屋子臊味儿!”
徐青山嘿嘿傻笑,也不说话,取过刀来,挑开狗胃,在里面翻了翻,果然找到一个比乒乓球稍小一些的白球,上面疙疙瘩瘩的,凹凸不平,瞅着倒很结实。
东西取出来后,徐青山赶紧把盆端出去,在园子里深挖了一个大坑,埋好了下水,这才又进了屋。
他把东西捏在手里,闻了闻,感觉气味微腥,然后不住地摇头,怎么也想不到这东西会值钱。
老羊倌找出件纯棉线衣,撕下一块布来,把狗宝包好,这才说话,让徐青山去趟县里,找个大一点的药店,把这个卖了。
徐青山看了看手上包好的狗宝,挠了挠脑袋,冲老羊倌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师傅,这东西能值多少钱啊?咱自己得有个谱吧,总不能人家给多少,咱就要多少吧?万一再让人给骗了咋整?”
老羊倌看了看,低头思忖了一阵,告诉徐青山,这东西值多少钱他心里也没谱,不过他倒是有个办法,让徐青山牢牢记住几句话,然后在卖东西时,如果有人能听得懂这几句话,他给多少钱,就拿多少钱。如果对方听不懂这几句话,就随机应变,价钱觉得合适就卖,觉得不合适,大不了折身就走,给多少钱也不卖他。
好在徐青山记性不差,听老羊倌说了一遍就记扎实了。
眼看着天还没过晌午,他从柜子里翻出一身干净衣服,和老羊倌打了个招呼,推着自行车就出了门。
村里到县城不足十公里,徐青山骑着洋车子,一路猛蹬,一个小时不到,就到了JY县城。沿着靖宇大街,他轻车熟路地来到经常卖药的那家药店,把洋车子停好后,推门直接就走了进去。
药店里除了两个售货员并没有其他人,屋子里有股消毒水的味道。徐青山刚一进来,还没等他说话,其中一个烫着卷发的中年妇女就很熟络地冲他打了个招呼:“哟,小徐啊,从哪儿来啊,咋还满脸都是汗呢?”
徐青山笑了笑:“刘姐,不忙啊?我来是想问问,你们这里收不收这种特殊的药?”
中年妇女知道徐青山经常能弄到些稀奇古怪的东西,赶紧让他拿出来看看。
另一个售货员是个戴眼镜的中年男子,一直在看着报纸,见是徐青山过来了,也放下报纸,走了过来,冲徐青山呵呵一笑:“小徐,有什么好东西啊?我们也开开眼。”
徐青山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从包里把布袋掏了出来,然后把狗宝小心地放在了柜台上,指着它冲那男的笑了笑:“大哥这不是笑话我呢,你们就是干这个的,啥没见过啊,这就是一块狗宝。”
听说是狗宝,那中年男子用手扶着眼镜前后左右地看了半天,一会儿点头,一会儿摇头,时不时地看看旁边的中年妇女。那女的也摇了摇头,看了一眼徐青山,问道:“小徐啊,你这东西打算卖多少钱啊?”
徐青山想起老羊倌临行前交代的话,硬着头皮,慢慢地说道:“大瓜无皮,凭人敲打。”
那中年妇女一愣,看了看那男的,显然没有听懂徐青山说的是什么。
徐青山察言观色,见人家根本就听不明白,就知道不是老羊倌所说的行家,紧接着又笑了笑,问那中年男子:“大哥,你看这东西能值多少钱?”
那男子撇着嘴,摇了摇头,告诉徐青山:“这东西现在可不好说,天然狗宝市面上是一克几百块钱,这东西应该能值个六七千块,不过,话说回来了,要是人工养殖的根本也不值什么钱。”
人工养殖?
徐青山还是头一次听说这狗宝还能人工养殖,心里画魂儿,眼神不免有些闪烁。
那男子看出徐青山不太相信,呵呵一笑,告诉徐青山,他也是听别人说的,据说现在市场上的这东西十有八九都是人工养殖的,鱼目混杂,真假难辨。
听说只要把女人的长头发塞在馒头或是肉块里,然后在傍晚时喂给狗吃,掌握好一定的量,这头发进了狗肚子里,自然是不好消化的,时间一长,狗就会得胃病,慢慢地就开始不爱吃食了,长得越来越瘦,平时总喝水,半年过后,狗就开始脱毛、眼睛变红,也就是一年左右的时间,肚子里的狗宝就形成了。
徐青山听着也觉得新鲜,也听明白了人家的弦外之音,摆明了是有点怀疑他手里的东西。至于对方说的是真是假,他也不知道。不过现在的人啥招都有,既然这东西这么珍贵,千金难得,自然就会有人动歪脑筋,也不足为怪。
徐青山笑了笑,把东西小心地装进包里,道了声谢后,转身准备出屋。
就在徐青山推门要出去的一刹那,那男的又叫住了他,并对他说,这东西如果想卖,可以到头道街的“和仁堂”去看看,那儿是县里最大的中药店,里面肯定有识货的,只要东西好,不愁卖不出去。
徐青山一脚门里一脚门外,听闻此言,赶紧回头连声道谢,又打听了一下药店的具体位置,一番客气之后,这才出了门。
头道街在珠子HN岸,骑到西大街南路,往南一拐,过了河堤公园和JY县中医院后不远,徐青山果真找到了这个地方。
真气派的三层小楼,中式建筑风格,挑檐、门楼,描金彩绘,整栋小楼装点得古朴典雅。
门楼雕龙画凤,金点描漆、宏伟壮观,正中悬着一块黑底金漆的硕大匾额,上书三个大字:和仁堂。
徐青山推开厚重的大门,正对面是块一人来高、两米多长的屏风,上面绘制着华佗、李时珍、张仲景和扁鹊的画像。暗红老木的原色,精美细致的雕工,沉静含蓄,犹如一曲《高山流水》,意境盎然。
从屏风转出来后,正对面是“七星斗柜”,贴墙摆放,四组并排,一共能有六米多长,占了整整的一面墙,气势恢弘。百十个小抽屉上都用两指宽的红纸条贴上药名,红纸黑字,放眼望去,整齐划一,井然有序。
“七星斗柜”是常见的中药柜,这种药柜上下左右七排斗,不包括底层的三个四格抽屉。因其调剂药品,方便易取,找药容易,故又有“抬手取,低头拿,半步可观全药匣”之说。
东西两侧的柜台,都是出售中成药的,柜台前围满了人。
徐青山左右看了看,趁着抓药的人少些时,赶紧快步走了上去,冲柜台后的小姑娘点头笑了笑,问道:“你们这里收药吗?我这里有一块狗宝。”
小姑娘看了看他,皱了皱眉头,让他先等一下,她进去问问。
在徐青山连声道谢中,小姑娘闪身进了旁边的屋子。
工夫不大,小姑娘回来了,指了指刚才她进去的屋子,告诉徐青山,何大夫在屋里,让他进去再说。
徐青山赶紧道谢,反倒把小姑娘客气得有些不好意思,脸色绯红,连声说不用谢。
象征性地敲了敲敞开的屋门后,徐青山冲里面的老先生点了点头,先打了声招呼,这才走了进去。
老先生七十多岁,穿着长衫,须发皆白,倒是颇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样子,见徐青山进来后,让徐青山坐在对面,笑了笑,问:“小伙子,听说你有块狗宝要卖是吗?”
徐青山点了点头,赶紧从包里把东西取出来,放在桌子上。
老先生从旁边取过老花镜,戴好后很小心地把狗宝取过来,拿在手上看了看,点头笑了笑:“确实是块好东西,品质不错,不知道小伙子你打算卖多少钱啊?”
徐青山一听,慢慢地说道:“大瓜无皮,凭人敲打。”
其实这句话是江湖的切口,江湖人彼此联系有着特定的隐语,外行人根本就听不懂。从前江湖人,将一句春点看得比一锭金子还重,轻易不会告诉外人。有句老话说:“宁给一锭金,不给一句‘春’”。这“春”指的就是行内隐语、江湖“春点”了。
江湖有江湖的规矩,这春点是不可以轻传的,更不能滥授予旁人。万一叫外行人知道了,能把他们的各行买卖都给毁了,就再也治不了“杵儿”了(江湖艺术把挣不了钱,调侃儿说成“治不了‘杵儿’”)。
徐青山说的这几句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但是那老先生却听得明白,就是想听听买家给的价钱,至于“大瓜”则是表明了“牵羊”的身份。
这句话一出口,那老先生抬眼看了看徐青山,半天没有言语,仔细打量了他一阵后,点了点头:“叫点儿不是客,火点儿山上坐,水点儿两头分,门子中间过。”
这几句话大意是说,上赶子不是买卖,有钱的客只要货好不差钱,没钱的客根本出不起价钱,他也只是中间加收,只能给个普通价。
徐青山一听,当时就大吃一惊,这几句话和老羊倌交代的竟然是一字不差,赶紧站了起来,左手横展平伸,右手握空拳立在掌上:“天灵地宝,小风轻捎,踩水落单,全听相家摆道。”
老先生一见,呵呵一笑,起身把门关上,然后交代了一声门口的店员,又慢步退了回来,指了指椅子,让徐青山不用客气,坐下来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