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夜里就静,这几嗓子喊下去,全村子的鸡鸭鹅狗都被惊着了,一时间,鸡鸣狗吠,乱成一团。
各家各户的灯先后都亮了起来,这才发现外面的天都烧红了,接着就是大人喊,小孩哭,整个村子都炸了锅。
老羊倌见已经有人冲出来了,赶紧拉了一把还傻站着的徐青山,往旁边的柴火垛后一猫,顺手拉了几捆柴火挡住身体,躲了起来。
徐青山一头雾水,小声地问老羊倌:“为什么不救火,猫这儿干啥啊?”
老羊倌身子尽量地往里缩了缩,压低声音告诉徐青山:“这把火就是把咱爷俩都扔进火堆里,也压不住,只要不烧到旁边的柴火垛,随它烧去吧。眼看着就有人过来了,被人撞见,问这火是怎么烧起来的,咱也不好解释,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等一会儿人散了,咱爷俩再回去。”
徐青山瞪着眼睛看着老羊倌,点了点头:“师傅,这姜还是老的辣啊,只不过这是不是有点不仁义啊?”
老羊倌哼了一声:“仁义?顶个屁用,你要是想仁义,也不差这一回!”
徐青山咧着嘴摇了摇头,这老爷子整个一个老江湖,眼睫毛差不多都是空的,拔下来都能当哨吹。
这时候,外面已经开了锅,人声鼎沸,鸡飞狗跳。最终,这火还是没办法扑灭,只能等到烧得差不多了,村民们这才用水浇了浇,用土埋了埋,瞅着也没啥大事了,也就相继回屋睡觉去了。
等到外面没啥动静了,老羊倌从柴火垛里钻了出来。看着眼前的灰烬,老羊倌摇了摇头,心想,这灾兽还真是灾兽,没想到说得还真准,真就放了一把火,看来也是天意,就算是小山子不叫唤,估计也会有别的岔头。
徐青山越来越觉得老羊倌深藏不露,还真有点世外高人的意思,好奇心也就大了起来,问老羊倌知不知道那灾兽为啥进村子,还站在刘老大家门口一动不动。
老羊倌哼了一声,告诉徐青山,不是为了别的,就是因为那只土狗。
土狗?
徐青山挠了挠脑袋,一头雾水,不知道老羊倌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咧着大嘴看了看他。
老羊倌笑了笑,告诉徐青山,别看那条土狗瘦不拉叽的,但是身上还真有件宝贝。
徐青山来了兴趣,兴致勃勃地追问老羊倌:“那条瘦狗皮包骨的,肋条都能查过来,能有啥宝贝?”
老羊倌回头看了看徐青山,一字一顿地说道:“狗宝!”
徐青山一听,目瞪口呆。这狗宝虽然没有见过,但是他可不止一次听说过,据说花生米那么大的一块狗宝就能卖几千块,比金子都值钱。打死他也没想到那条瘦狗身上会有狗宝,他半信半疑地盯着老羊倌。
狗宝自古与牛黄、马宝并誉为“三宝”,是传统中医里很名贵的药材。自古就是可遇不可求,价值不菲,其珍贵程度不言而喻。
老羊倌一边往前走,一边告诉徐青山,狗宝生于癞狗腹中,状如白石,带青色,其理层叠,是难得之物。这东西极其少见,多产于病狗体内。刚才他看那只土狗毛发杂乱,蓬松如草,大夏天的毛都要掉光了,别看是条秃尾巴狗,眼神也死气沉沉的,但是他敢断定,这条狗的体内必定有宝!
徐青山听后心痒难挠,有些喜形于色。不过,他很快又晃了晃脑袋,看着老羊倌咧了咧嘴:“师傅,有宝也是白扯啊,这狗是刘老大家里的,咱这不是和尚看花轿,空欢喜嘛!”
老羊倌点了点头:“就别想这些了,要是刘老大有这财命,他自然也就得了;否则,狗死宝灭。”
徐青山有些兴味索然,不免长吁短叹,很快,他眼珠一转,转忧为喜,凑近老羊倌的耳朵低声说道:“师傅,盐打哪咸,醋打哪酸,我找找根,你看你不能牵,是有什么牵羊的规矩,但是我能牵啊!我又不是干这行的,明天我把这狗买过来不就行了吗?就那条破狗,找个耗子拴个绳就能换过来。”
老羊倌一听,脚下拌蒜,差点儿就摔了个跟头,多亏徐青山一把给拉了起来。还没等徐青山说话,老羊倌气得吹胡子瞪眼,骂道:“你个兔崽子,我告诉你,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事。牵羊,不能牵家羊,也不能卖弄,这是行里的规矩。咱爷俩不是外人,我才告诉你这些,你小子要是敢打歪主意,到头来,遭报应的可是我这老头子!”
徐青山懵懵懂懂地点了点头,赶紧表示,刚才就是顺口说说,就算是穷死,也不会干对不起师傅的事。
老羊倌这才放下心来,说着话的工夫,到了自家的大门前。进了院子后,抬眼望天,眼瞅着天都要亮了,爷俩赶紧各回各屋,抓紧休息去了。
天亮之后,村里人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议论着凌晨的那场大火。
人多嘴杂,大家七嘴八舌地说个不停,越说越神。至于失火的原因,有人猜是故意纵火,备不住谁和刘老大结过仇,故意报复;也有人猜可能就是谁扔个烟头,不小心给点着的,但着火的时候都后半夜了,谁还会在外面抽烟呢?想想又有些讲不太通,这件事就成了村里人饭后消遣的谈资。
刘老大并不是坐地户,当年是随父亲闯关东过来的,但是在这村里住了也有几十年了,平时老实巴交的,从来都没和别人红过脸,怎么会无缘无故惹上这样的祸事呢?
一大早吃完饭后,刘老大就蹲在自家门前的水泥管子上,吧嗒吧嗒地抽着闷烟,也不说话。
看了一眼那只瘦骨嶙峋的土狗,一想到昨天后半夜,狗不停地乱叫的事儿,这刘老大也有点儿犯寻思了,难不成真的有人和自己过不去?谁和我能有这么大的仇呢?我也没得罪过谁呀?这点柴火垛的事儿在农村可不是件小事,明摆着要让人家停火断顿,没有什么深仇大恨也犯不着干这种损事,但是想来想去,也想不出来自己到底得罪过谁。
就在这憋屈恼火的工夫,那只土狗哼哼唧唧地从院子里走了出来,走到刘老大蹲着的水泥管子旁,一抬后腿,竟然撒了泡尿。
刘老大本来就窝了一肚子火,见这半死不活的土狗竟然跑到他脚下撒尿,当时就气不打一处来,抬腿铆足了劲,冲着那条土狗就踹了一脚。
那条土狗闷哼了一声,原地滚出去能有三米多远,没好声地嗥叫了起来,工夫不大,就见这条狗四腿乱颤,身子痉挛了几下,最后竟然一动也不动了。
刘老大觉得有点不对,赶紧从水泥管子上跳了下来,走过去看了看,就见这条狗圆睁双目,嘴角淌了一摊黑血,竟然死了。
刘老大顿时后悔不迭,心里埋怨自己不该把气撒在这狗身上,毕竟这狗就是个畜生,虽然说长得瘦不拉叽的,但好歹也能看家护院,没功劳也有苦劳,自己怎么能一脚就给踢死了呢?
但是事已至此,就算是后悔也没用了,他看了两眼,赶紧让家人拿刀和盆出来,趁着土狗的血还没凝,赶紧放血。这狗扔了也怪可惜的,倒不如把肉烀熟了,邻里邻居的都跟着吃点儿得了。
刚才还活生生一条狗,不到一个小时就变成一堆皮毛、一堆肉了。肠子、肚子、心、肝、肺等都倒在一个大洗衣盆里,花花绿绿装得满满的,骚臭难闻,不大一会儿,就招了一大群的苍蝇,嗡嗡地飞来飞去。
刘老大指挥人在院子里支好一口大锅,架好木头,把狗肉和骨头都放进了锅里,撒上些盐和花椒面,就开始烀了起来。木头火越烧越旺,时间不长,就飘出来阵阵香气。
闻到狗肉香,神仙也跳墙。刘老大烀狗肉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整个村子,等老羊倌和徐青山听到信儿赶到时,肉都快烀熟了。
徐青山看着扔在一旁的那盆下水,白花花的肠子、青灰色的肚子都混在了一起,上面落了一层的苍蝇,瞅着就有些恶心,看了看老羊倌:“师傅,你看现在这样,咱要点肠子啥的还算坏规矩吗?”
老羊倌摇头晃脑地东张西望,也不看徐青山,好像没有听到徐青山的问话。
徐青山有些诧异,这老爷子平时也不耳背,今天这是怎么了?他有些莫名其妙地摇了摇头,声音故意提高了些,又问了一遍老羊倌。
老羊倌转过头来看了看徐青山,皱着眉头,一脸痛苦地冲徐青山说道:“小山子,可能早上吃得有点不对劲儿,我突然觉得肚子有点疼,我得先回去了。”说完后,也不等徐青山有所表示,自顾自地先回去了。
徐青山一头雾水,看着老羊倌匆匆远去的背影,有点儿摸不着头脑。琢磨了半天,心里恍然大悟,这老爷子也太油了,竟然装病跑了,都说人老精,马老滑,还真是这个理儿,借着回去上茅房,他倒闹了个干净。
眼看着脚下这盆脏兮兮的下水,徐青山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无奈地摇了摇头。这时候,狗肉眼看就快烀熟了,刘老大抬眼瞅见了徐青山,指了指那盆下水,冲徐青山一挥手:“小山子,帮刘叔把那盆下水扔了,那东西味太大了,招了一群蝇子,太埋汰了!”
刘老大说完后左右看了看,问徐青山:“老羊倌呢?刚才还在来着,怎么一会儿工夫就不见了?”让徐青山扔完东西后赶紧把他师傅也叫过来,一起吃狗肉!
徐青山一听,有些意外,还没等自己惦记呢,就主动送上门来了。指了指那盆狗下水,问刘老大:“刘叔,这东西你不要了?我随便扔啊?”
刘老大憨憨一笑:“那玩意儿臭烘烘的,猪都不吃,赶紧找个地方,挖个坑,埋上得了,你爱扔哪儿就扔哪儿去!”
徐青山赶紧乐颠颠地端起了那盆狗下水,绕过房后,直奔自己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