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子,你会下棋吗?”那老道的声音忽然传来。
杨淮希抬头看着老道,上前恭敬施礼说:“这位道长,这棋艺我一窍不通。”
那张道人看了看杨淮希微笑道:“这棋局如战局,棋盘如战场,弈之一道,一黑一白,一攻一守,千变万化哦。呵呵。”
杨淮希听到战场,心中一动,连忙说:“道长可以教我这围棋吗?”
张道人笑道:“这学棋不难,难在精。这样吧,我和祁老弟重下一盘,你仔细看。”说着他开始把棋盘上白子收入身前的青瓷圆形棋盒,杨淮希自觉上前帮忙收棋。祁知策没有说话,也开始收黑色棋子。
当棋盘上棋子都被收去时,张道人微笑道:“把这每一枚棋子当做士兵,最后棋盘上存活的士兵多的一方就可以获胜。”说着,他拿起一枚白色棋子放在棋盘西南一角的星位上。
随着两人依次放下棋子,张道人滔滔不断解说着,看得出他很痴迷这“手谈”。祁知策也很配合,间隙也会解说几句,有的是指正,有的是补充。杨淮希站在张道人身边,看着棋盘,认真听着他们的讲棋。
过了好一会,随着布局的结束,庭院变得非常安静。张道人身体微微前倾盯着棋盘,开始不发一言。祁知策神态如常,不过也不说话了。杨淮希也全神贯注地看着棋盘,他已经会下围棋了,看着那棋盘上的双方落子,也身心也投入其中。这时张道人慎重在黑棋后方投入一子,拉开了中盘大战的序幕。渐渐地,张道人额头有汗渗出,祁知策也眉头皱了起来。寂静的月色下,小亭里棋盘上的双方棋子正在激烈厮杀。
杨淮希看得脸色通红,双拳紧握,他心里自觉地把白子一方看成自己的部队,也在想着白棋的应对招式。
最终战斗告一段落,张道人棋盘上一块白色长龙逃了出去,不过尾部还是被切下一大块白子。张道人看着棋盘,苦笑地摇了摇头。过了一会他神色恢复如常,开始落子收官,并且又对着杨淮希解说起来。又下了一会,张道人右手拿起两枚白子随意放在棋盘上,怅然笑道:“祁老弟厉害啊,在道门内,我张元的棋艺如果自称第二,没人敢称第一。和祁老弟“手谈”三日竟然只赢了三盘,祁老弟真不愧是“弈道”九品中的顶尖高手!佩服!痛快!痛快!”
祁知策正色道:“术业有专攻,我是真喜欢这围棋,5岁开始学棋,30多年来不曾懈怠。张道长的棋其实已逼得我竭力应付,我也收获良多。”
没多久,三人把棋盘上棋子收拾干净,张道人和祁知策又开始了另外一盘棋,张道人依然执白先行。这盘棋一开始,杨淮希就感到不同寻常,从开始落子下棋两人就一言不发,庭院里非常安静,只有落子声轻轻响起。显然双方注意力全部放在了棋盘上,祁知策布局没多久眉头就皱了起来,张道人也是眉头深皱。
布局结束,双方已下了十几手,祁知策忽然在白子后方接连落下三子,显然主动挑起战斗。随着这片战斗的延伸,整盘棋都被波及,纠缠在一起。两人落子速度越来越慢,有时张道人的白子即将放在棋盘上,又收了回来,杨淮希深刻体会到那句话“一着不慎,满盘皆输”。
不知不觉已是亥时末了,张道人额头汗珠已落在道袍,杨淮希看着局势已明白,棋盘上两大块白子不活均要疲于奔命,形势岌岌可危。张道人又下了十几手,他那寻求联络的援军白子又被围,眼看已无力回天了。张道人长叹一声,木然看了一会棋盘,不甘心地拿出两子准备投子认负。
“等等,张道长。这棋可能还有救。”杨淮希的轻声,在庭院里显得异常刺耳。
“有救?”张道人又仔细看了好一会棋盘,随后他苦笑道:“没用了,回天乏术。”
这时,杨淮希笨拙地拿起身边一个白子,投入中腹一片白子中间,紧张问道:“可以这样下吗?”
张道人看了一下这白子位置,大笑道:“这不是寻死吗?”因为这招棋让周围二十几个苟延残喘的白子瞬间只有三口气,黑子一步步收气就可以提起那一片白子。
“咦?好棋啊!”祁知策吃惊道。说着他下了一枚黑子,杨淮希也跟着应了几手。这时候张道人才明白,边上一块重要黑子随着白棋顺势收气,被周边残兵游勇般的白棋围了起来,竟然已成死棋。白棋通过弃子完成了华丽转身。
“一子乾坤啊!”张道人看看棋盘,又抬头看看杨淮希。
张道人盯着这有些土气的少年,感慨道:“你真的才学会下棋?你怎么想到的?”
杨淮希盯着棋盘,神色自然说着:“是张道长教我的啊,确实才学会,您刚才不是说有舍才有得,要想得,必须舍弃吗?”
张道人这才想起,自己解释那“打二还一”随口说了一句,他自己都没深思。
张道长忽然眼睛一亮,发出撼人的光芒,浑身有强大的威严气势散发出来,他笑着自语道:“言知之易,行之难,道在自己嘴边,却还在苦苦追寻。舍得两字,舍得!哈哈!”他起身出了小亭,飞身穿过院墙,大笑飘然而去。
杨淮希摸不着头脑,心想这道长武功好高啊,不过这头脑好像有些不正常。
祁知策盯着杨淮希端详起来,像是看着沧海遗珠,杨淮希有些不好意思道:“祁先生不早了,我回去休息了,谢谢您的金针。”说完躬身施礼。
祁知策点点头微笑道:“自从你第一次来我祁府,我就吩咐祁忠你可以随时来我祁府,见任何人,真是了不起的孩子。好了,祁忠在外面,你去吧。”
杨淮希心里一阵暖流涌出,他明白祁知策及祁府众人一直就很看得起自己,他又恭敬地施了一礼转身离开。
当看着杨淮希背影消失不见后,祁知策目光又转向那桌上棋盘,不知在想什么,庭院恢复了宁静。
杨淮希在祁忠的带领下很快就出了祁家大宅门口,祁忠这时从怀里拿出一小布袋,递给杨淮希说道:“这是老爷吩咐给你的,好了,小希再见。”说完他就转身回到门内,关上了大门。
杨淮希向着门内又施了一礼,便打开那小布袋,里面有一橡木扁平小木盒,推开木盒,十八根银针,九长九短平躺在盒里,在月光下发出银色光芒。杨淮希合上木盒,放入布袋,收入怀里,心里暖洋洋的。他心想,这下好了,以后自己可以独立看病了,今天的月光真美。杨淮希开心地向家里走去。
第二日,天蒙蒙亮,杨淮希从睡眠中醒来。还没睁眼,他就吓了一跳,他敏锐地感觉到,房间里有其他人,他知道父母从不在这个时间在他房间里。他立刻睁开眼,吃惊地看到那张元道长正盘膝坐在自己的木椅上,面朝着自己闭目养神。
“你醒了?”那张道人睁开眼,双目透出异样的光彩,浑身散发出强大的气势。杨淮希傻坐在床上,大张着嘴诧异道:“你。。。怎么?张道长你怎么在我房里?”
“呵呵,人就是这样,有喜事总想找人分享。再说贫道还欠你一个人情,恩怨分明是我的做人原则。”张道人微笑着说。
杨淮希心里嘀咕,这老道脑子肯定有问题,你有喜事也不能吓别人呀,见人不会选个合适的时间?
张道人心情很好,继续说道:“这喜事也拜你所赐,可以说我遇见贵人了,呵呵。”
杨淮希想了想说:“难道是“舍得”这两个字?这个可是道长教我的,我也没帮你什么?”
张道人正色道:“不错,我教你的并不代表我真的明白,你的悟性确实超我,我从你身上学到更多。”
杨淮希还是有点迷糊,不知说些什么,看着眼前的张老道,他开始怀疑自己还没睡醒。
张道人感慨说:“我张元这次一路游历神州大陆,是因为修炼遇到不小瓶颈,我抱着试试看的心态,自己摸索,入尘世观世情。5年时间过去了,我去过兰国、雍国、卫国、山阴国,没想到最后,我在梁国一月就突破瓶颈,正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这也是我的机缘啊,不容易。”
杨淮希眼睛一亮说道:“难道张道长已进入先天境了?真是可喜可贺。”
张道人摇摇头说道:“先天境不是终点,以后你会明白的,一个人的悟性决定他能走多远。过一会我就离开梁国了,希望未来能再看到你。”
杨淮希惊道:“踏入先天境还不是顶尖高手吗?”
张道人微笑点点头。
杨淮希问:“那道长和梵老师境界差不多吧?”
“梵老师?”张道人不解道。
“梵静芸老师呀!道长不知道吗?”杨淮希不死心又说了一句。
张道人依然很茫然,没说话思索着。
这时,杨淮希小心从枕下拿出一把纸扇说道:“这是梵老师送给我的。”
张道人接过纸扇打开一看,惊道:“哦!是太熙真人阿!梵静芸是她的俗名,明白了,我不如她。”说完,张道人看着纸扇上的淡墨山水画出神,过了好一会他把纸扇还给杨淮希,说道:“这纸扇要收好。”杨淮希点点头收了起来,然后他穿好衣服,下床了。
张道人看着他说:“杨小哥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我不想有个心事放在心里。”
杨淮希站在床下,看着张道人想了想说道:“那我想学些张道长的武功,不知道长可以教我吗?”
张道人微笑说:“贫道修的道法不能教你,一般武技也没时间教你。要不这样,你有时间去都天观找都天道人刘明,我会吩咐他教你武技,你看这样如何?”
杨淮希笑道:“好的,我很满意。”张道人详细说了一下都天观的位置,杨淮希知道都山,听的很轻松,一会就记住了。他心里明白现在不方便去都天观,毕竟那里离村子路途比较远。
张道人起身说道:“好了,贫道要走了,谢谢你,杨小哥。未来你会明白,你对我的帮助有多重要。”
杨淮希急切说了声:“张道长可以说说您那“入尘世观世情”的意思吗?”
张道人行云流水般走到已打开的后窗前,身体像鱼儿一样优美地穿过窗户而去,清晰的声音在杨淮希耳边响起:“5年前,我修道遇到无法突破的瓶颈,其实是进入了很危险的状态。我体内修炼的外力过于强大,以至于我的身体已无法驾驭,有爆体的征兆。我立刻停止修炼,试着入尘世,观人间百态,磨练心智,提高心境,来找那驾驭我自身实力的答案。呵呵,谢谢你,昨晚我做到了。得失之道,我散去了一部分力量,反而境界提升了一个层次,实力大进。很希望未来能看到你一起前行!”
杨淮希听完这段话,跑到窗前,窗外已没有任何人影,他怅然若失站在窗前,看着远处发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