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耀在院中晾衣绳上等距离将九挂炮仗挂好,只等父亲从敬祖堂出来发话,就开始燃放,按往年的规律,父亲不应该在敬祖堂待那么久,有些担心的吉耀来到敬祖堂一看究竟。
门开着,笔直跪在地上的父亲并没有烧纸钱,更像是在发呆,吉耀轻轻地走到近前,轻声道:“爹,这边的仪式结束了吗?仨孩子着急放鞭炮呢!”
陈佳善努力让自己从纷乱的思绪中解脱出来,他右手扶地试图站起来,但没有成功,因为太过疲劳、因为他跪的太久!
吉耀迅速将右手伸到父亲的腋下,用力将父亲搀起,同时关切的问:“爹!今年烧纸钱的时间比往年要多,你是否还在想铁蛋的事!”
陈佳善点头,用手指指门,意思是说,敬祖堂不是随意说话的地方,有话到外面去说!
吉耀搀扶着父亲来到院中,此时天已大亮,陈佳善习惯性的抬头望了望天空,天空湛蓝!陈佳善心想:虽说天气有点冷,但天气晴朗且无风,说明今年春节遇上了一个好天气!
凌风高声喊道:“爷爷,快让我叔点鞭啊!我们可是等不及了!”
仨孩子都换上崭新的衣服,尤其是穿上新衣的铁蛋,与昨天刚来陈家相比,像是换了一个人,脸蛋红扑扑的,充满朝气!
陈佳善目光特意在铁蛋的脸上多停了会儿,此时的铁蛋没有任何异样,方才在敬祖堂产生的那些沮丧情绪,让眼前的情景赶走许多!陈佳善立时觉得脚下的步伐轻松了许多,他拉过铁蛋和纳兰的手,笑道:“孩子们,走!到屋里去!让你叔点鞭!耀儿,小心点!”
“好来!爹,您就放心吧!”吉耀爽快的答应着,跑向堂屋从八仙桌上的香炉内拿过一只燃着的木香,快步返回院中,在点燃前,细心的吉耀高声提醒道:“娘!嫂子!注意啦!开始放炮竹啦!今年放的炮竹比往年多,九挂!”
枣花回应道:“听到了!”枣花与陈佳善的老伴正在忙着准备饺子馅,听说放九挂,她好奇的走到堂屋门口,向院中望了望,不解地问:“爹!为何放那么多?”
站在铁蛋身后的陈佳善没有正面回答枣花的话,而是用手指指铁蛋,枣花霎时明白了一切!
纳兰则双手捂着耳朵,兴奋地跳着,喊着:“叔!快!快!快!快放!”
“嗙、嗙、嗙------”均匀清脆的炮竹声穿过空气,触及陈家的每个角落,将新年快乐的气氛推向极点!
仨孩子一字排开紧紧依偎在陈佳善的身旁,目不转睛的盯着炸响的炮竹,陈佳善非常享用这膝下绕孙的情形,他在心里默默祈祷:
但愿这响亮的炮竹声能给陈家带来好运!
但愿老天爷保佑陈家老小幸福安康!
但愿这炮竹声能将躲在阴暗角落里的污浊之气、邪魔彻底赶走!
但愿陈家的生意兴隆红火,等等各方面都更上一层楼!
九挂炮竹足足响了一刻钟的工夫,天气晴朗无风,炮竹爆炸后产生的烟雾迟迟不肯散去,地上积了一层五颜六色的碎纸屑,其中的红纸屑和空气中的火药味恰当好处的烘托出浓浓的节日气氛。
随着清晨第一波鞭炮声响起,庆贺新年的序幕正式拉开!
对于陈佳善来说,接下来要做的是,到陈氏家族中比他辈分高的长辈家中一一拜访问好,老伴张氏和大儿媳枣花负责包饺子,吉光在前院的济世堂坐诊,吉耀负责熬一锅浆糊,照看孩子的同时,贴春联!
陈佳善临出门时,特意嘱咐吉耀重点关注铁蛋,为了让父亲放心,吉耀认真的答应着。
陈家的大门朝东,前院临街一排九间坐北朝南的房子是祖上传下来的济世堂药店,已有百多年历史,最东面的一间是用来坐诊的诊室,最西面的一间则是用来配药熬制中成药的操作室,中间七间是大药堂。论规模、论陈家的医术,济世堂药店在方圆百里十分出名。
或许是从内心不放心的缘故,今年拜访长辈所用时间要少于往年。陈佳善急匆匆地往家赶,远远望见吉耀领着仨孩子在药店门口贴春联,虽说今天由吉光坐诊,但陈佳善还是有点不放心,尤其是看到铁蛋后。
仨孩子眼尖,大声喊着:“爷爷!爷爷!”陈佳善爽快地答应着,快步来至近前。
吉光听到孩子们的喊声,也从诊室迎了出来,问道:“爹!都走过来了!”
“嗯!走过来了!今年情况特殊,不敢在你爷爷、几位大爷家多待!有抓药的吗?”
“有!不多!”吉光答道。
“是啊!过年图个喜庆!小病小灾的,不吃药还是尽量不吃!咱老百姓讲究这个!”陈佳善笑言道。
“咱老百姓不但讲究小病坚持不吃药,还讲究欠人家的钱年底一定还清!清晨药店刚开门,城南黄家庄枣花娘家一位远房叔来抓药,家中老人哮喘,老陈病,每到冬天就犯,十几年来一直用咱们陈家济世堂的滋阴清肺止咳定喘丸,来的匆忙没带钱,我说年后再说,而他执意中午前一定送来!送就送呗!咱农村人讲究!”吉光做了一个无奈的手势。
陈佳善解释道:“看似小事,其实一些小事可以体现一个家庭的家风!人与人如果有金钱交往,讲究勤借勤还再借不难,年三十欠下的钱,即便年初一还,在性质上被认为是陈年老账!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讲究也是图个吉利!”
在一旁帮着贴春联的铁蛋显然一直用心在听陈佳善与吉光的谈话,陈佳善的话音刚落,铁蛋凑到近前竟然连续问了三个问题:“吉光叔,你是说城南的黄家村吗?是凌风姥姥家那个村吗?你是说那人中午前一定还来这里?”
吉光随口应道:“是!”
铁蛋的话,迅速引起陈佳善的警觉,他忙问道:“孩子,你问这干啥?长辈说话,小孩子是不可以随意插言的!”
铁蛋一幅无心的样子,答道:“没什么,随意问问!爷爷!我知道错了!”
陈佳善的目光在铁蛋脸上停了良久,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刚刚悬起的心就势放下,转身非常郑重地对着吉耀说:“耀儿,活要干!孩子更要看好!尤其是铁蛋!待会吃了饺子后,让你哥照看孩子,你睡会儿!今夜你我须保持清醒,严加小心!光儿,听到了吗?”
弟兄俩几乎异口同声应道:“听到了!爹!你放心!”
陈佳善没有走药堂内北墙的边门,而是绕道走大门回到后院。
陈佳善来至堂屋,赶忙洗手打算帮着老伴和枣花包饺子,老伴关切道:“你一夜未睡,趁着晚辈们没来家拜年问候,你快去打个盹!”
枣花起身将公公推进东厢房,央求道:“爹!赶快睡会儿!包饺子的事你就不用搭手了!”或许是期望婆婆不要过于担心,枣花望望堂屋包饺子的婆婆,压低声音说:“爹,你出门的那会儿,铁蛋拉我到屋外,悄悄地问,从济世堂向南,到城南黄家庄我娘家,是否还是走那条老路?爹,你说他问这干啥?铁蛋不会在年三十生事吧?”
陈佳善为之一愣,心绪为之一沉,想想方才已经加意嘱咐了吉光、吉耀,陈佳善只好努力使自己保持平静,故作沉稳道:“老大媳妇,放心,不会有事的!”
身心俱疲的陈佳善切歪着身子躺到炕上,枣花迅速拉过一床被子盖在公公身上,轻轻转身随手将门带上。
其实,站在任何一位道家术士的角度审视铁蛋两段有关黄家庄的话,都会立刻意识到这是一个危险信号!
或许是天意!
或许是陈佳善太过大意!
吃了年三十第一顿饺子的陈家,仅仅过了一个多时辰,原本欢乐祥和的新年气氛,就被不可控的局势取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