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绮已经被弥生这番话震惊地说不出话来。
半晌,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小姐,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弥生转头,吩咐道:“你去兵器铺子里向赵师傅借一把锋利的斧头来,再去找西街口的徐屠夫来,把影秋院的拔步床劈开。”
“好!”阿绮连忙应了,临走之前又问了一句,“那小姐您呢?”
“我要回去,再见程原一面,问他一些事。”弥生的声音里透着许寒意。
最后一个音落在凉瑟深秋的风中。
浮梁县衙门的大牢里,还是那般阴冷森然。
这回,弥生并没有将程原提审,而是直接站到他牢房门前,与他对话。程原还是早上那般绝望无力的模样,将头深深埋入臂膀膝盖之中,偶有呜咽传来。
“程原。”弥生站定,叫了他的名字。
程原听见她的声音,连忙抬起头来。还没等弥生问下一句话,他开口,却让弥生大惊失色:“人是我杀的!”
“你说什么?”饶是弥生这般镇定自若的人,听到这样的变故也不敢置信。自从昨日被投入大牢以来,程原何时不是否认自己的罪行,怎么现在……现在却这般轻易地就承认了?
程原眼中血红一片,颇有些鱼死网破的意味:“我说,人是我杀的!我觊觎我嫂嫂良久,昨日绑了她去,逼迫不成,就杀了她!”
弥生已经冷静下来,不怒反笑:“哦?那你为什么要将她绑在床上?为什么又让小厮那样轻易发现了?”
程原有一瞬间的慌乱:“我没杀过人,慌得很!”
弥生讥笑更甚,“既然人是你杀的,那你把凶器丢到哪里去了?真是让我们好找。”
程原被弥生清透的眼神看得心头一紧,说话也不利索起来:“我,我,我也忘了,随手丢了!”
“可是,昨日,那么多人看着你从影秋院出来,却没人见你拿着带血的刀,你又作何解释?”弥生往前走一步,隐在阴影中的脸映着牢房窗户外透进的光,晦暗诡谲,带着一丝势在必得的笑意。
程原闻听此言,彻底没了底气,往草垛里更深地缩去,再也不说话了。
“昨日你那样否认自己杀了人,现在却又轻易承认,是你真的良心发现?”弥生又逼近一步,“还是因为今天早上……孟娇让你如此?”
这句话让本就惊惶无措的程原彻底崩溃。他“咚”地一下倒在墙上,双颊凹陷,无力痛哭起来,嘴中喃喃道:“是他们杀了人……是他们杀了人。”
“程原,你相信我吗?”弥生慢慢蹲下,正对着他,隔着木桩直视他的眼睛。“你把真相告诉我,我定会帮你沉冤昭雪。”
寂静的牢房里弥漫着程原的啜泣声。他抹了抹脸,将事情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
他向来不喜欢那个表妹。
孟娇虽长得美,整个人却又妖又魅,邪气得很。虽然她经常穿青碧素净的衣服,却挡不住她身上的阴狠之色。
她刚到程府没过多久,他便发生了一些端倪。兄长放着新婚娇妻不管,却经常跑去表妹的院落。有几回他碰见嫂嫂,只觉得她眉宇之间都是愁懑忧郁之色。他和嫂嫂说了几回话,渐渐地,他却喜欢上她了。
嫂嫂这样温婉贤淑,饱读诗书,兄长真是无识珠慧眼!
那次他撞上孟娇和程钦竟有不轨之举,极尽缠绵,看得他目瞪口呆。气愤不已的他拦下嫂嫂告状,嫂嫂却云淡风轻,淡笑无妨。
无妨?!
他对嫂嫂更添一丝疼惜。
直到昨天,她死了。
他直觉是兄长杀了她,也许还有孟娇的事,可是他没有任何证据!又有谁会相信他!
今天早上孟娇对他说,无论他认不认罪,所有证据都指向他,衙门都会将他判为杀人犯处死。她还说,他姨娘担心他,病倒了,也不知道能不能捱过这劫去。
他知道,孟娇在拿他母亲威胁他!
就在适才,他终于下定决心——横竖都是一死,还不如让他们安心,给姨娘换个安适晚年!
所以他认罪了。只是没想到,被弥生一眼看穿。
他又痛哭起来。
弥生冷笑一声:“你的心智实在太过软弱。”
程原的哭声顿了一顿。
“昨日你见到周婷婷的尸体,第一反应不是去查看她是否死亡,而是极力撇清自己与凶杀案的关系,保全自身。相比之下,程钦演得更像一个情根深种的丈夫。今日你又说被这样的理由威胁,被迫承认自己杀人——程原,你真的爱周婷婷吗?你又为何这般容易就被孟娇蛊惑?”
你真的爱她吗?你为什么这么容易被蛊惑?
这一字一句,如同锥子一般,拷问在程原的心上。
“你到底是爱你的嫂嫂,还是嫉妒你兄长拥有娇妻美妾?你自己好好想想吧。”弥生唇边寒意顿起。她站起了身,居高临下道:“我还有最后一件事要问你。”
程原已经被她一连串的问话拷问地没有颜面,含糊地应了一声。
“你屋里那张床是何时搬来的?”
程原微微抬起头,皱眉想了一想:“今年春天的时候,因为我之前住的院子走水烧光了,我才搬到影秋院居住。”
弥生“嗯”了一声,垂眸快步走出大牢。
“沈捕头!”程原见她走远了,突然连滚带爬地冲到牢房木桩边,冲着她的背影大喊:“我是无辜的!对吧?对吧?”
闻言,弥生没有回头。她唇畔浮起一个讥讽的笑容,面对一个懦夫,她无话可说。
她才刚走出牢房,便碰到了段思南。段思南显然又准备出门,见她一身冷然之气,便信步走过来问了一句:“怎么了?”
“阿南。”弥生突然扬起一个莞尔笑意,“你想看周婷婷被杀案的真相是什么吗?一起去程府吧?”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