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府不似周家那般阔绰气派,半刻钟不到,两人就走到了周婷婷的院子里。
周婷婷的尸身已经从义庄被领了回来,入殓点了长明灯,放置到了程府的灵堂里。她院子里的丫鬟有大半都被府里掌管中馈的大夫人分走了,只剩下几个贴身侍婢,还在为她轮流守灵。
她最亲的丫鬟是个叫淡竹的。想来是从周家跟过来的,也是从中药的名字。
那淡竹正好从灵堂回来,眼睛哭得红红的。她见到弥生,施了个礼,便站在面前等待弥生的问话。是个乖巧知礼的。
弥生也不废话,单刀直入道:“你家小姐死时穿得那件烟水百花裙是哪里来的?”
淡竹微微抬了首,看着弥生的眼睛,如实答道:“是今年入夏的时候,从夫人那儿领来的布,自己拿到成衣铺去做的。”
“那个样式的布这府里只有你家小姐有?”弥生的语气中带着一股犀利。
淡竹蹙了眉,侧过头想了一想,“奴婢也记不清了……对了!当时表小姐也在,说了一句这花色好看,小姐便分了她半匹布。”
弥生眸光一凛——孟娇!
“那表小姐和你家小姐一起去做的衣服吗?”弥生的语气有些急促。
这回淡竹没有想多久,就肯定地点了点头:“那日还是奴婢和表小姐的丫鬟一块儿去的成衣铺。回来的路上她说钱掉在铺子里,要回去拿,奴婢就先回来了,所以奴婢记得比较清楚。”
果然!
这件事情,原来从几个月前就开始筹谋了。
也许,从周婷婷刚刚嫁入程府开始,这阴谋便应运而生了吧?
她垂了垂眸,状似不经意地又问:“表小姐什么时候住到程府来的?”
淡竹摇摇头:“奴婢也不清楚,听说表小姐家道中落,只好寄宿在程府。反正,小姐嫁进来的时候,她便在了。”
“我知道了。”弥生的面上犹是那清冷之色。她向淡竹道了谢,又领着阿绮走出了周婷婷的院子。
这一路下来,阿绮已是满腹疑问。她见旁边没有人,连忙问道:“小姐,你问这些,是什么意思呀?”
“你还记得那日我和嫣嫣在后院里见到的那个阁楼上的女子吗?”弥生步履匆匆,往府外而去。
“记得呀。”阿绮小跑跟上,“嫣嫣小姐还说那是她姐姐。奴婢只得远远一瞥,太美啦!”
“那不是她姐姐。”弥生突然停了下来,转头看向阿绮,面上清冷更甚,“那是孟娇。”
阿绮被弥生这话吓了一大跳,“啊?——孟娇?”
弥生“嗯”了一声:“就是程府表小姐,今天早上去看望程原的女子。”
饶是阿绮再怎么崇拜弥生,此刻却有了丝怀疑,“小姐,你不会搞错吧?那日嫣嫣小姐都认出阁楼上的美人是她的姐姐——那是她自己的姐姐,她怎么会看错?”
弥生看向浮梁衙门的方向,眼中射出一丝寒光:“今天早上程原看到孟娇,差点喊出了周婷婷的名字。他爱慕周婷婷已久,只怕梦中都已见了佳人数次,对她的样貌是再熟悉不过。连他恍惚之间都会看错,更何况十丈之外、阁楼之下、又正与我谈笑的嫣嫣?”
阿绮似乎有点明白了:“所以小姐刚才问周大小姐今天穿的衣服料子?”
弥生点点头:“只要孟娇与周婷婷有一模一样的衣服,一切就都说得通了。孟娇穿着那衣服上了阁楼,又穿着那衣服进了影秋院,让那么看到的人都以为,周婷婷在进影秋院之前还活着。”
“其实,早在我们在阁楼下看到‘周婷婷’时,她已经死了。”
“这一出移花接木,倒是好手段。”
弥生耐心地解释着,阿绮却早就目瞪口呆,震惊地看着她家侃侃而谈的小姐。半晌,才磕磕巴巴地开了口:“小姐……小姐你是如何知道这些的?”
弥生又迈开了腿,往程府外走去。听到阿绮这样问,勾了勾唇角:“今天早上看到孟娇,我便有所怀疑了。毕竟,那日,谁都没有清楚地看到那个穿着暗紫色烟水百花裙的女子到底是不是周婷婷不是?这五分相似,把她的亲妹妹嫣嫣都骗了过去。”
阿绮跟弥生久了,此时虽极尽崇拜,却还保持了几分理智:“小姐的猜想很有道理。可是——可是您没有证据呀!”
弥生的眸子里亮亮的,浮了一天的迷茫之色早已烟消云散:“这件事不过是证实我的猜想而已!若我猜的不错,证据,便是那张床!”
“床?”刚刚搞清楚了一件事,阿绮又被这件事搞糊涂了,“那张床有什么稀奇的?”
“那张床大有玄机。”弥生冷笑一声:“程公子,是花了好多心思要嫁祸他的庶弟呀。只要捕头不仔细查,程原便立马陷入万劫不复之地,永无翻身可能。”
“程……程公子?”阿绮又问。刚才小姐不还在说表小姐孟娇吗?怎么又成了程公子了?
“这件事,不过是狼狈为奸,各取所需而已。”此时,两人正走到程府门口。影墙外养了好几盆松柏竹菊,秋风萧索,却颇有风骨。可在弥生看来,却尽是讽刺。她转头回望一眼这充满肮脏龌龊的宅子,冷笑更深:
“凶手,就是程钦,和他的好表妹,孟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