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嫣嫣做了一个长长的梦。
其实她也不知道是不是梦,因为这梦太真实,她差点就不想醒过来了。
她坐在梳妆台前描眉画腮,一转头却看见母亲站在窗外马缨树前看着自己笑。她有多久没见着母亲了?半年?一百八十九天?也许是一百九十天?可她却觉得像过了一生那么长。
她知道的,她明明知道的,这一切都是那个叫薛凝碧的歹毒女人做的,可她却一丝一毫的证据都拿不出来。如今,母亲却站在她的面前,对着她笑。自己不能为她报仇,母亲一点都不会怪罪自己吗?她不由自主地站起身,慢慢向那零落了半树娇花的马缨走去,她多想让母亲抱一抱她啊!就抱一抱,一下也好!
母亲轻笑着揽她入怀,她只觉得自己快活地好像飞了起来。好像可以逃出这高门大院,深深后宅,无拘无束。
母亲亲了亲她,又抱了抱她。再后来,她睁开眼睛,却发现自己躺在了璎珞院的床上。
“那你为何让闫泓景抱你到衙门来?”弥生皱眉问道,“你如今——竟是连闺誉都不顾了吗?”
周嫣嫣虚弱地苦笑了一声,“不是不顾,是不得不不顾。昨日你让王大夫解了我的毒时,其实我的意识已经有点回复了。只是我沉溺于美梦不想醒来,才让那薛凝碧钻了空子。”
“如此说来,”弥生顿了顿,“你已经听到了昨日我说的话了?”
周嫣嫣如今已经被闫泓景放了下来,靠在弥生的身上。她看着弥生的眼睛,点了点头:“今日我醒来,便知道不能再在周府呆下去。薛凝碧爪牙众多,若是我再呆在那里,恐怕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弥生不置可否。从昨天薛凝碧的表现便可看出来,她是个厉害非常的女子,心思狠毒却又深沉,竟是深不可测。
“那我昨日所说,可是与事实一般无二?”
周嫣嫣有些赞许地点点头:“只有一点不同,那便是:连翘下毒,并非是因为我与她倾心同一人。”她目光扫过旁边的段思南,面颊微红,“我为了逃避与何府的亲事,便假意喜欢上了段大人。那时我想,若我的父亲知道了我的心思,必定会舍了何家亲事,而把我许给身份更高的段大人——但段大人为人君子,自然是会拒绝的。如此一来,退了何家的亲,又被段大人拒绝,两头落空,我自然是可以不用出嫁了。”
弥生何等聪慧,一想便明白了:“你假意喜欢上段大人,你的婢女却以为是真。她倾心于段大人,自然要嫉恨于你,本就背主,被薛凝碧教唆两句,便给你下了毒。”
周嫣嫣无奈点点头:“这么多年我如此信任她,却没想到……”
段思南在旁却是有些哑然。他当时对弥生评价周嫣嫣“又蠢又丑”,何尝不是因为她表露了自己的倾慕之心。未曾想,这背后是这样的心思,却让他不自觉地被她所利用了。
这样一想,艳若桃李的唇角一抹笑意未免显得有些僵硬。
弥生淡淡扫过,不动声色地调笑了一句:“段大人不介意吧?”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段思南再计较就不好看了。况且,他世故老成,这种事情见得多了,自然也不必放在心上。
他轻笑着摇头。
弥生又转过头去问:“你知道她如今为什么急着杀你吗?”
这回,周嫣嫣却答不上来了。她摇头,道:“每次我扮鬼,她总是镇定自若。我怕露了破绽,总是离着很远得吓她,她似乎从没被吓到。之前我以为也许是她没做贼便不心虚,却没想到,她却是做了贼,却因为知道真相,照样不心虚。”
“是啊,”弥生接上她的话,“她既知道你扮了鬼,便知道你对她毫无影响。日后左不过一副嫁妆便可把你嫁出去,为何这样急着动手,惹上一身腥?我什么都相通了,唯独就想不通她为什么要害你。说不出害人的动机,无论怎样都是不可定罪的。”
周嫣嫣也道:“况且,我还没有和父亲说过我对段大人的倾慕之情,到现在她都是以为明年我会嫁给何府的……也许,是连翘告诉她的?”
“连翘也以为你真正喜欢上了段大人。就算连翘告诉她,左不过就是你换了一个府宅出嫁。结果相同,她又怎么会阻拦,甚至要取你性命?”
“那……”这下,周嫣嫣也颇不知所措了。
“你再仔细想想,你是不是撞见她的什么秘密?或是知道了什么不该知道的东西?”弥生问道。“她的心深不见底,甚至还身怀不被察觉的武艺,身份很有疑点,也许你不小心知道了什么?”
周嫣嫣毕竟刚刚醒来,头脑还有些混沌,一时半会儿也想不起什么,四周一下子陷入死寂。
段思南却在此时开了口:“周小姐刚刚醒来,未免有些疲惫。还是先休息片刻,到时候思路清明了,说不定便能想起什么细枝末节。”
弥生一想也觉有理,便把周嫣嫣扶到自己的房间去,让她继续休息。
她安顿好周嫣嫣,掩好门,转身看见外头段思南正等着她。他见她出来,微微笑了一下,便如秋日里无端下了一场桃花雨,只让人觉得灿烂夺目异常。
他问道:“你怎么看?”
“周嫣嫣此人,忍辱负重,有勇有谋,甚至还骗过了你……我还挺想结交她的。”
弥生这话绝不算是玩笑。她跟段思南认识了这么几日,只觉得段思南不可捉摸,与他交往起来费劲得很,没想到他却被周嫣嫣摆了一道。后者剑走偏锋,也算是个机智聪颖的。
段思南这回却没笑,他的面色渐渐严肃起来,叹了一声:“也许……也许我知道薛凝碧的身份了。”
“薛凝碧的身份?”
段思南点头:“心思深沉,武艺高强……也怪我,一开始没有想到。”
弥生只恨不得他马上讲与她听。还没来得及开口,段思南又开口道:“待我查一查她这个人,再来同你说。”
弥生本来就不是强人所难的人,见段思南这样说,便也不急着问了。她面色虽清冷,眼角却浮了些许缱绻笑意,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