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石听到这个声音,第一反应是看了云濋一眼。今朝和子升面面相觑,云濋自然听出了是谁的声音,反而是笑了一笑:“丁叔,靠岸吧。”
“这个郭知余,扫兴的很!”子升嘴上虽然是这么说,还是起了身往船外去。琴娘只好停止弹奏,起身行礼。
一行人出了船舱,岸边的郭知余这才发现是信王、子升,还有她。只好拱手:“知余不知是王爷和王妃游河,请王爷恕罪。只是最近宵禁守的严,家父说了必须知余亲自来守着才放心,打扰了王爷与王妃的雅兴,知余有错。”郭知余这一番话说的十分得体,也让人找不到怪罪的地方。
锦石本来以为就这样便回去了,谁知道云濋这样回答道:“既然你有错,那你便做东请本王和王妃吃饭吧。”
这句话,气氛一下尴尬了起来,锦石小声的说着:“这大半夜吃什么饭。”
“知余荣幸之至,王爷、王妃,请!”说罢,郭知余比了个请的手势,将云濋和锦石引到岸上,子升和今朝在后面大气不敢喘。“所幸时间还没到宵禁,有些宵夜铺子还没关门,王爷,这扬州城的夜宵都是小菜,希望您莫要嫌弃。”郭知余果真就接着云濋的话,没有任何的难为情。
“本王早听说扬州宵夜如何的美味,一直没机会,今日正好,麻烦郭公子了。”
锦石跟在一旁看着这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完全插不上话。云濋从来就没有吃宵夜的习惯,她心里自然清楚云濋想作何,可是现在这么多侍卫官兵在,自己也没办法多说什么。锦石扶着面纱一言不发。郭知余注意到她的动作,对着身后的侍卫道:“本少爷要请王爷王妃吃饭,你们离的远一些,不可打扰到王爷。”那些侍卫们自然知趣的退了很远。锦石自然知晓郭知余的用心。
云濋一直都看着这两人,自然也知道郭知余在帮着锦石。郭知余带着他们走到了一间小铺子面前:“王爷,此店虽小,但绝不会让您失望。”云濋从来不会在意这些排场的事情,拉着锦石坐了下来,对着子升和今朝道:“你们也坐吧。”两人不敢不从,也坐了下来。这时候店家迎了上来:“见过郭少爷,唷子升公子您回来了啊,可有些时日不见了,不知您几位今日想吃什么?”那店家知道,郭少爷带来的两位一定是朝廷的人,也不敢正眼去看,只好毕恭毕敬等着吩咐。
“本少爷和子升公子今日带了贵客前来,你就不要多问了,照着我们以前的口味上菜吧。”
“好的,请稍等。”
“看来你们是这里的常客啊?”云濋左右环视了一圈,拉家常的和郭知余说着话。
“王爷想必是知道的,子升是扬州人,在下同他熟识,常来这里的。”郭知余心里推测,信王应当知道玉家的事。“上月子升说要去厉城,倒是想不到,他竟然会成为王妃的义弟。”
“他本来就是王妃的弟弟。”云濋没来由这句话,印证了郭知余心里的猜想,信王果真知道玉家的事,看来玉儿并没有隐瞒他什么,如此自己就放心了。“不过,世人并不知晓啊”,郭知余笑着回了云濋这句话,子升觉得气氛太过尴尬,感觉开了口:“哎呀,不是说了吗,本公子就是路过厉城偶遇信王夫妇,歪打正着治好了王爷的旧疾,王妃才收我做义弟的。”桌上这几位自然都心知肚明,但大家都不会说出来的。
郭知余给云濋倒了酒:“不管如何,王爷肯赏脸,是在下的福气,在下敬王爷。”
云濋端起酒杯,同他一饮而尽。“那日听郭大人说起,郭公子你曾爱慕玉家小姐,可是玉家小姐却没有同意?”云濋早就想问问这件事了,见了郭知余本人,不知为何心里十分不是滋味。郭知余早知他会问起这件事,只好开怀道:“年少轻狂做的傻事,后来想想,的确是在下配不上玉小姐,玉小姐拒绝也是情理之中。”
“郭公子!”锦石终于忍不住开口:“感情之事没有配不配得上,你不该妄自菲薄。玉家小姐也并非什么神女,她应当多谢你的垂青。”这一直都是锦石想对郭知余说的话。“你是扬州知州府长子,江南好姑娘众多,你不必那么叹息。玉家小姐之所以拒绝你,她一定是觉得配不上你,经商之人又不是什么书香世家,那个玉家小姐为人泼辣,进了你郭家的门,岂不是要把郭大人气死?”
“王妃说的是,在下受教。不过玉家小姐也并非您说的那么不好,相反她温柔单纯,待人友善,好打抱不平,家父也常说,玉小姐是商人,虽说不是书香世家,但身上的才气与灵性丝毫不输名门望族的女子。”郭知余规规矩矩的回着锦石话,云濋在一旁看着他们,没有搭话。
“你爹那个铁公鸡能看得清什么,玉家小姐就是蛮横无理的,你还不够了解她。”
郭知余看着和自己斗嘴的玉儿,不禁的想笑:“我爹对玉家是很严苛,但是对着玉儿还是很欣赏的。王妃还是多和王爷说话吧,您看王爷的脸色和眼神。”这几个人,心里心知肚明,非要这样遮遮掩掩的讲话,锦石自己也觉得没意思。她转过头看着云濋,云濋自是笑道:“本王哪有脸色不好,这本就不是什么大事,本王只是替郭公子感到庆幸,你没有娶那个玉家小姐,要是娶回去,恐怕真的如王妃所言,会闹个鸡犬不宁。”
此话一出,子升和今朝忍不住想笑,郭知余倒是想不到,北朝堂堂的战神信王,是这样一个大度谦和的人,世人都说信王是未来的明君,此话所言不虚。也只有这样的男人,才能给玉儿安全感,玉儿嫁给他,一定很幸福吧。
“王爷,在您眼里,玉家小姐就是这样一个存在啊?”锦石撑着自己的下巴,满眼欣喜的问着他。
“嗯,差不多。”云濋喝了一杯酒,自然而然的答了出来。今日结识郭知余,云濋心里很是赏识,此人似乎并不怕自己,也并没有刻意迎合,即便是对着情敌也没有丝毫慌张,反而很从容不迫,几句话便套出自己是否知晓锦石身份,心思缜密,关键是他审美还不错……恩,有朝一日,必成大器。
感觉到桌上的气氛有所缓和,子升和今朝也没有刚才那么拘谨了,锦石心里的石头总算是放下了,还以为云濋会为难知余哥哥,不过想想,自己的夫君从来也不是瞎吃醋的人,这点倒是和自己很像。正是因为夫妻二人很是理智,从来不会因为什么无端有的事情多想,所以一直都这么融洽,很少争吵。
大家随意吃了些之后,恰好宵禁时间到了,郭知余还要巡逻,也就没有和他们一起回郭府,在路口便道别了。
“子升,你先回上官家吧,这几日不要出来走动了。”
“知道,知道。姐夫,子升先行告退。”说罢,子升熟门熟路的往上官家住的那户人家去了,现在街上还真的一个人都没有,郭知余巡的十分细致。
云濋揽过锦石的肩膀,一路回了自己房间,进门便开口道:“你倒是把这街上摸得熟。”
“闭着眼睛我都知道怎么走。以前知余哥哥和我在这里……”锦石意识到自己喊错了,赶紧住了口。“你倒是叫的好听,方才怎么不那样称呼?”听着锦石下意识叫出的知余哥哥四个字,云濋心里特别不舒服,“他从前便是唤你玉儿?”
知余哥哥、玉儿,倒是一出青梅竹马的好回忆啊。
“你是,吃醋了吗?”锦石小心翼翼的问着他,看着他的侧脸,脸色十分难看。“你生气了吗?知余哥哥在的时候你都不是这脸色的。”
“那是因为在你的知余哥哥面前,本王一定要大度。”
不知道为什么,锦石听完这句话,很高兴。云濋一向冷静理智,他突然这样吃醋,像个孩子一样在乎那些外在的称呼,锦石忍不住继续调侃了出来:“知余哥哥从小就谦和,不会和你计较,放心!”
“他有什么资格同本王计较?”
“就凭他是第一个说要娶我的人啊……”
“上官锦石!”
“臣妾说的是实话嘛,王爷您居然吼我……”锦石装作一副委屈的表情,看得顾云濋愈发生气:“从今以后改掉你对他的称呼!”
“从小就是那样唤的,臣妾一时之间改不过来。”
“改不过来也得改!”
“好啦,不就是个青梅竹马吗,好像你没有一样,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和蜀王府那位小郡主的事,要不是她必须回蜀地去,这信王妃的位置还不一定留给我呢。”
“顾云疆……”此时,另一处院子的安远世子,突然从睡梦中惊醒,总觉得有人在背后说自己坏话。右眼皮一直跳,准没好事发生。云濋挑了挑眉毛,看着锦石:“你就听他胡说吧,你十年前就被父皇许给本王了,这王妃的位置只能是你的。”
“那你的意思,就是有段故事,是吧。”不知道多久之前了,云疆和锦石说了些云濋以前的事,太后一直喜欢蜀王府的小郡主,便将她接到宫中陪在身边,小郡主和皇子们一起长大,尤其和五皇子顾云濋感情好,后来太后仙逝,蜀王也觉得要把女儿接回去,皇上便同意让她回蜀地了。那时候云濋可是肝肠寸断好久,还差点偷偷去蜀地找她。太后生前答应过郡主,她的婚事自己做主,云濋甚至还允诺要娶她。
可是郡主知道,皇上已经看中了上官家的小姐,知道这种事不能改变,不想自讨没趣,除了云濋,她在厉城没有中意的男子,便回了蜀地。后来也嫁人了,那时候云濋已经独自挂帅征战,两人从此再无交集。
锦石一直知道此事,不过从未问过云濋,她知道不该多问从前之事,也知道那是云濋年少的爱,过去的便是过去了,没什么值得一提的。但谁知他此刻咬着郭知余不放,自己当然要提上一提:“太后亲自允了岳苓郡主,她的婚事可以自己做主,要不是因为皇上点名要我,恐怕岳苓郡主就选你了吧?啊?信王殿下,您当时怕是恨透了臣妾吧?”
云濋是在是没有算到,这个顾云疆居然什么都说!“顾云疆还跟你说了什么?”
“这种事,哪里需要云疆来讲,整个皇室谁不知道,只不过岳苓郡主已经嫁人,皇上也为赐婚,大家便没有多提,但这事又不是什么秘密,臣妾虽不在厉城长大,但多少还是听说过得。”锦石说完这些,得意的看着云濋继续道:“本该你亲自同我讲讲,可你却只字不提。”
“过往之事,何必再提?你不也没提郭知余吗?”
“王爷,臣妾回厉城的时候,您那般躲着臣妾,就是因为年少的那种讨厌吗?还是因为您心里念着她?”这时候,锦石突然变得很严肃,双目望着顾云濋,期待他的回答,锦石此刻想听真话。
云濋没料着她会这样想,“上官锦石你是傻了吗?”
“是不是!”
“是,是,是,本王念着她!念着那个开马场却不会骑马的人,念着那个开青楼的人,念着那个对着本王大放厥词的人。”
锦石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果然是傻了不曾,那个时候,二人已经认识了啊。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怀了孩子的原因,搞得反应特别迟钝。“那之前呢,你是怎么放下的?”
云濋看着眼前这个喋喋不休的女人道:“你是怎么放下的,我就是怎么放下的。”这真是一个聪明的回答。
每个人都有着过去,可能那段过去让你遍体鳞伤,也可能让你觉得唏嘘不已,但那些都是过去了。许是月老不作美,天公不成全,让你们错过了吧。有时候人们常常在感叹,是不是月老喝醉了酒,才把拉的好好的一根红线重新换了一方,人世间的男男女女们才会不时发出感叹,好好的感情,怎么说散就散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