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夏即将来了,不过昨晚下了场雨,此刻人们也并未感觉到有多热,可能是下了雨的缘故,信王府花园里的一草一木都显得十分净透,地面微微湿润,一切都融合的刚刚好。
山川之巍峨、草木之苍荣,岁岁年年,年年岁岁,厉城如这江山的霸主,占据了得天独厚的位置。
果真,云濋早已吩咐了楚仁修要为江子升接风的事。楚管家一个下午都在张罗着,信王府还特意邀请了安远王府做客,一同为王妃的弟弟接风。戌时一到,筵席正式开始了。楚管家还是将筵席摆在了王府花园,此刻大家整围坐在桌前,共同举杯欢迎子升的到来。
子升是安远王爷和云疆亲自押送到皇宫的,所以他们当然知道子升的身份,众人干了第一杯酒之后,安远王爷从怀中拿出了一个小匣子,对着江子升道:“子升,这是圣上送给你的。”
一听到是皇上送的礼物,大家面面相觑,锦石开口道:“子升只是锦石收的义弟,父皇特意送礼实在不妥。”
安远王爷看着锦石,笑了出声:“锦石啊,我们在座这几人,谁不知道他的身份啊,今日你不用演戏,赶紧收下。”
“锦石当然知道此刻不用演戏,但是被旁人知道此事,也是不好的。”锦石的担忧不无道理,要是被别人知道当今皇上亲自送了礼物给信王妃的义弟,指不定别人就会时时刻刻盯着子升了。虽然知道子升这次来厉城就是当诱饵的,但是锦石怎么也狠不下心让他成为众矢之的。
谁料江子升自己却不以为然,放下酒杯便接过那小匣子,“既然皇上都送了,草民我要是不收,岂不是驳了皇上的面子,安远王爷您说是吧。”江子升一边说,一边打开那个匣子。本来自己就是来当诱饵的,当然就是要充分引起别人的注意才好。
子升打开那个匣子,里面是一张细心卷起来的纸,子升有些疑惑,轻轻将它拿了出来:“这是什么东西啊?”他边说边展开那张纸,纸上面画了一幅梅花,可这梅花树,又好像是一幅字。
坐在子升身旁的锦石立刻就认出了此物,“画意走字。”皇上居然将此物送给了子升,没想到,自己心心念念的东西,总算出了皇宫。虽说此物现在在子升手里,但终归锦石是放心的。
安远王爷用赞赏的眼光看着锦石,可是眼神里又多了一些探视,“锦石好眼力,这的确是容小姐的遗作,画意走字。子升啊,你快给信王妃看看,本王看她好奇的很啊。”
子升听了安远王爷的话,将那幅画递到了锦石面前,锦石去摆手推脱道:“这既然是父皇送给你的,你就好好保管。我就不看了,万一不小心弄破了怎么办。”子升见她不看,便收起了那幅画,小心翼翼放到了匣子里,端起了酒杯对着桌上的人道:“子升初来乍到,又多了姐姐和姐夫,实乃幸运。子升敬诸位一杯!”说罢,他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锦石数着他已经喝了快四五杯酒了,便将他的酒杯交给了身后的丫鬟,“你一个小孩子,不许喝那么多酒!”
“姐,我这才喝四杯,你把酒杯给我,我还要挨个敬酒。”
“这里坐的又不是外人,你不用给我来江湖上那一套。你若真的心存谢意,就好好学医,将来做个济世救人的医者。”锦石说完这句话,云疆接过了她的话道:“谁说十六岁就不能喝酒了,本世子十六岁的时候,喝酒都是数坛子的。”
安远王爷也跟着打圆场道:“锦石啊,你倒是有长姐风范,没关系的,青年人,多喝酒无妨。”
锦石无奈的看了看云濋,要知道,江子升在江南可是没有喝过酒的,云濋看着锦石的眼神,却转而向身后的丫鬟使了眼色,那丫鬟只好将酒杯放到了子升的面前。子升这才满意的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既然大家都帮着他,锦石也只好作罢。
众人又一同说了好些话,江子升都有些醉醺醺了,安远王爷问着他:“子升,本王还不知,你是何人带大的?”
子升公子虽说喝了点酒,有些醉意,但还在思维还是清晰的,他脸色有些红润,慢慢的开口:“就是,就是奶娘啊……”说到这里,子升还掏出了怀中的吉祥锁递给安远王爷:“王爷,您之前就是凭这个东西抓的我啊!”
安远王爷接过吉祥锁,认真的端详,子升又接着道:“我从未来过厉城,是奶娘说我十六岁了,可以回家看看,拜拜容府祖先们。我一直住客栈,但我每天都会去容府,扫地,除草什么的。没想到居然被发现了。”趁着醉意,江子升又装的糊涂道:“容府不是被查封了十多年吗,怎么还有人驻守在容府周围啊?王爷,我怎么总感觉,有很多官兵守着容府啊?”
子升公子此话一出,安远王爷的脸色有些尴尬,锦石知道他话里的意思,立刻夺过了他的酒杯:“我就说不能喝酒,喝多了净说胡话,今朝,带子升公子回南院休息。”今朝听完吩咐,立刻扶着江子升离开了。
安远王爷看着信王妃的所作所为,饮了一杯酒道:“皇上放不下容家,自从有了容家后人这个风声,便一直让本王安排人守着容府。所以啊,有什么人去过这容府,本王心里一清二楚。”
听完此话,云濋本要饮酒的姿势顿了一下,锦石也抬头看了一眼安远王爷。大家都是极其聪明的人,自然是知道安远王爷话里的意思。上个月,锦石去了容府。没想到这一切全都被安远王爷知道了。
这一刻,桌上的众人的安静了下来。
安远王爷慢慢的开了口:“本王就是想提醒你们,这厉城表面风平浪静,实则波涛暗涌啊。”
“皇叔提醒的是,云濋记住了。”云濋心里已经猜到了,安远王爷想必早已调查过锦石,上次云疆便说了他们查到南皇有子嗣的消息,顾云潋娶侧妃那日沈蕖之又用假的月光玉摆了锦石一道。恐怕安远王爷的心里早就一清二楚了吧。安远王爷是父皇的心腹……“皇叔,云濋无礼,想请您到书房饮茶。”有些话,定是要向安远王爷问清楚才好。
安远王爷自然是明白云濋的意思,也知道他想说什么,放下酒杯便往书房的方向去了。云濋也跟着起身,轻轻拍了锦石的肩膀便离开了。
锦石看了云濋的背影,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吩咐着花园里所有的下人退下。此刻偌大的信王府后花园,只剩锦石和云疆两人了。
云疆意味深长的盯着锦石,看了许久。
“小玉,我虽未曾见过容小姐,但我知道她是这厉城千百年来无人能出其右的大才女。我也知道,他是父皇心中不能提起的痛。我心里,着实佩服容小姐。”
“你可知,在南朝,容兮是遭万千人唾骂的祸水?”锦石此刻的眼眶红润,她知道,云疆心里已经知晓一切了。
云疆看着她,又慢慢地从怀中拿出一块玉佩,将她放在了锦石面前,“此物,你应该知道吧。”云疆不是个笨人,定玉阁事件他一清二楚,加之沈蕖之和画眉长的一模一样,他不会想不到这一层的。
锦石看着眼前的方形玉佩,通体透明,红色的流苏垂在桌边摇摇晃晃,她轻轻将玉佩推到了云疆面前还了回去:“你明知我认得,为何还多问。”
安远王爷和云疆已经知道了锦石的身份。
锦石看着云疆,两人只最好的朋友,此刻,锦石终于没有任何可以瞒住他的秘密了,如今,锦石真的想找他好好倾诉一番。左右自己的身份,已经快藏不住了。锦石叹了一口气,坐直了身子,又喝了好几杯酒。
“小玉,这段时间安远王府一直在调查南朝还有容府的事情,我一直不敢往你的身上想。我……”
“云疆,别说你不相信,其实我自己也不信。”
云疆看着锦石,心里有太多的问题,不知该怎么开口。没等云疆开口问,锦石又说了话:“说来不怕你笑话,我八岁之前,一直都住在厉城的破庙里。去了江南之后,每天都要学规矩学才艺……我的心里装了太多的秘密,太多的仇恨,我也背负了太多的责任。”玉家、上官家、容家,这里面所有的人和事都要交给锦石一个人背负,她有时候真的觉得快喘不过气来了。
云疆看着泪眼婆娑的她,安慰道:“小玉,你喝多了。”
“我没有。”此刻凉风阵阵,庭院里的下人早就被锦石叫退了,两人就着月光和烛光,一直喝着酒。锦石着实想酩酊大醉一次。
十八年了,锦石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畅快过。她多想活的光明正大一些啊,她多想将所有的秘密说出来,藏着这些秘密,背着这些责任,自己真的撑不住了。“云疆,今年除夕我看到怀苡书的时候,你知道吗,我心里居然是羡慕的!她有着与生俱来的骄傲,天之骄女,一国的掌上明珠,从小锦衣玉食,什么也不愁。我当时才知道,原来公主是这样的啊。”
一提到这里,锦石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云疆立刻拉住她的手,云疆的手掌盖住锦石的手道:“小玉,你不能再喝了。”锦石真的是喝多了,思维越来越不清晰。
锦石看了眼云疆,又看着两人的手。
云疆隔了好久才意识到,自己的动作。他立刻收回了自己的手,看着她,没有说话。
锦石又喝了一杯酒开口:“江湖儿女,不拘小节,你说你,脸红什么!”锦石真的有些醉了,已经开始说起了胡话。云疆看着眼面前的她,明明很近,又隔得那么远。“我只是饮酒过多,才脸红。”
“哼,人家都说,见到喜欢的人,才会脸红,顾云疆,你,你,你说,你是不是,哈哈,有喜欢的人了?”
云疆看着越来越糊涂的锦石,边拿起桌上的月光玉边开口:“是啊,本世子早就有喜欢的人了。”
“啊!真的啊,你快说,是谁!若是官家女子,赶紧去找父皇赐婚。嗯要是人家嫌聘礼少,没关系,玉老板我送她一座金山!哎呀,也不对,皇子下聘怎么会少呢,这样吧,我把玉致轩送给她,让她天天穿漂亮衣服!”锦石一个人自言自语说了好多,一只手撑着酒壶,另一只手撑着下巴,她此刻的样子,可爱极了。
“她不会同意的。”云疆盯着锦石道。
“谁!居然敢,敢,敢不同意,不同,不同意安远王府的提亲!”
云疆叹了一口气,“算了,你喝多了,本世子不想和你说这些。”
“别呀,你快告诉我,我跟你说啊,顾云疆,你要是有喜欢的姑娘,你就大胆点,你说我们在天子脚下,这个命运是由不得人的,指不定哪天父皇给你赐婚,你到时候怎么办?岂不是委屈了人家姑娘做小?还有啊,你看看我,指不定明天就掉脑袋了,所以啊,有喜欢的人,有想做的事,一定要做!再不做,就没机会了。”
“你不会掉脑袋的。”
“真的啊?哈哈哈哈……”
“嗯。”有我在,你不会掉脑袋的。
云疆这一句嗯以后,锦石的头已经靠在了桌上,估摸着已经睡着了。云疆凝视着她的脸庞,轻轻的开口:“我会保护你,放心。”
锦石迷迷糊糊砸吧着嘴道:“嗯,云濋说了要一直保护我……”
云疆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苦笑着,仰头一饮而尽,云疆此刻缓缓的抬起手,碰到了锦石的额头。他的手指落在锦石的额头上,此刻却不敢有一丝一毫的动作了。“小玉,我,一直都有喜欢的人。”只是我不知道怎么开口啊,而且我也知道,云濋喜欢你,云濋说过,他在西郊马场看到你的第一眼就喜欢你了。
我也是啊,我在定玉阁看到你,怒气冲冲踹开了房门,那模样就真的落在了我的心里。我知道你也喜欢云濋吧,要不然怎么会踹门呢。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吃醋了。
小玉,你怎么会是南朝的公主呢……
锦石似乎感觉到了额头上有东西,用手摸了摸额头,云疆立刻收回了自己的手。锦石换了一个动作,继续趴着睡了。云疆看着她的样子,不自觉的笑了出来。“我会保护你的。”
云疆就那样看着睡着的锦石,一个人又喝了好些酒,他时而低头傻笑,又时而叹气。满脸的无可奈何。
南有乔木,不可休思;汉有游女,不可求思。
汉之广矣,不可泳思;江之永矣,不可方思。
翘翘错薪,言刈其楚;之子于归,言秣其马。
汉之广矣,不可泳思;江之永矣,不可方思。
翘翘错薪,言刈其蒌;之子于归,言秣其驹。
汉之广矣,不可泳思;江之永矣,不可方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