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骂归骂,生气归生气,不服气归不服气,说到点子上,韩天保必定还是他吴智刚心目中最重要的伙伴。这样,吴智刚便只有跟自己郁闷上了。吴智刚回到家里,第一件事,便是给自己猛灌啤酒。伍香珍真的担心得没心思吃饭,她自己没有吃饭,吴智刚喝酒的菜,也是自己从市里熟食店买的卤菜。伍香珍问他,你带着十万现金去见谁啦?找着了合作对象没有?他也懒得回答。他虽说靠着女人起家,但他真遇到了挫折,还是不愿意主动跟他媳妇说起。他脑子里还在盘算,怎么样能把今天送上门的好处最终玩转了?然后,脸不红,心不跳地把这几家人送上的这些巨款据为己有。吴勇强、常罗斯、秦参军、汤峻,这些人物在他脑子里盘旋……有电话打进来,他不等伍香珍接,慌忙跳起来拿起话筒,因为直觉告诉他,这电话一定是找他的。电话的另一头是乔六。大号乔福礼,又名乔六,今年四十六岁,比吴智刚年长九岁,但他是叔叔辈的。吴智刚对于乔福礼,例来都是毕恭毕敬的。吴智刚说:“六叔,你找小辈有事儿?
乔六说:“我今天有事儿,回了一趟宋湾,也去了一趟你家,你不在家,是侄媳妇陪着说会话,我是陪陈哲家属去你那看看的,就是有事儿相求,侄媳妇没跟你说?”
吴智刚这边大念苦经,说:“你侄媳妇跟我说了。我这一听说呀,说是你亲自来的,我便马不停蹄地又回了市里,这事儿不能跟人在电话里说吧?咱毕竟是找人家办事吧?我这一打听,这事儿还真有难度。就敬云飞这案子,现在是一把手汤峻一手主抓,谁都插不上嘴。六叔,你看这怎么办?我这刚从市里摸情况回家。”
乔六说:“我知道,这事儿肯定比较难办,但相信总有人能说上话的。智刚,现在的关键,就是得有人能跟关键的人物说上了关键的话。你说汤峻,咱谁不认识?但你光认识,人家汤峻信不过你也不中啊。我这么跟你说吧,今天送你家里的那些钱,全是给你的,只要你把话递进去,把关节给打通了,人给放了,案子给销了,从此再无麻烦,他们每家单独拿出五十万,作为你答谢贵人相助的谢礼……只能这么多啦,都不容易,都是东凑西借的。你放心,这笔钱,现在就在我这放着哪,到时候从我这里拿去,我就是从中说句话,你看成不成?”
吴智刚心里念着数字,‘四、五两百万!’,这下能不更加来劲吗?
吴智刚咂磨着乔六话的意思,就是承认他吴智刚,能跟关键的人物说得上关键的话。问题是,关键的人物是谁?吴智刚在前面说过,敬云飞的案子由汤峻主抓,办起来有一定难度。乔六随后便说关键人物之类的话。那就是说,袁宽、陈新良、苏新民、陈哲,他们不知从哪打听,得知了吴智刚有一个夜总会的项目正在装修,加上乔伊细在吴家两口子的积极运作下,将于明天从看守所里面出来了。这些事实都在向宋湾酒厂的领导说明,他吴智刚是能和汤峻说得上关键话的人。所以吴智刚值得他们几家花费大的投入,意图帮他们打通关节。
吴智刚说:“六叔,提钱干嘛?给朋友办事,谁好意思还从里面图钱?都是应该的,这将来谁用不到谁?是不是?就是图个仗义。这件事,爷俩先这么说,但是水深水浅,我现在可不完全知道啊?总之,小侄我一定尽力就是了!”
挂了乔六的电话,吴智刚心里憋着的那口气也全消了,啤酒自然也不要接着再喝了。吴智刚把酒瓶一推,点上一支烟,心里就突然有了底气,可以在心里,肆意嘲笑韩天保,如何如何从头到脚的冒傻气了。小子,你是没福分享这笔花花绿绿的钞票哇。这事儿,我谁都不找,金钱就是效率,我直接找一把手汤峻大哥说去。有这两百万,我找一把手办事,心里也觉得更壮胆一些。
……
第二天上午,乔福田、娄蓝群、宋传喜、苏桂英、宋淑玉租了一辆面包车,早八点就在看守所外面的篮球场等着了。上午九点,吴智刚、韩天保每人开着自己的小车来到了看守所。吴智刚看到乔、宋两家人都提前到了,便下车跟他们说话。一般情况下,吴智刚也像伍香珍那样规规矩矩的。“九叔、九婶、四叔、四婶、小妹,都来了!”
被吴智刚称呼到的,都在跟他笑。吴智刚特别提到,“小妹,啥时候到的?”
“八点!刚好一个小时!”
“那好吧,先在这等着吧!”吴智刚说,指一指韩天保,“贵人!多亏了人家帮忙!”
宋淑玉仔细一看,是上次来看乔伊细时,曾陪着何孟来的韩天保,她见过一面,还留有印象。韩天保在远远地和宋淑玉打招呼。宋淑玉礼貌地回应。
……
吴智刚跟在韩天保的后面走进了秦参军所长的办公室。见面说了些无关紧要的话,一支烟的功夫,便觉得不能再坐了,因为韩天保路上说了,他还有别的事要办,于是他们一齐走进监舍。乔伊细提前得到过通知,知道今天家里人会来接她出去,但她看到吴智刚,还是控制不住地哭了起来。“可算熬到时候了……”眼泪像止不住的雨水,哗哗地流哇!吴智刚慌忙上前劝止,“小妹,别这样,一会有你哭的,现在先忍着!不能只顾着自己哭,先跟贵人打声招呼,这是韩总,一起吃过饭的,忘记啦?”乔伊细慌忙擦眼泪,“韩总好!”韩天保回礼,“你好!受委屈啦!”
韩天保这么一句,竟又召唤出哗哗的泪如雨下,乔伊细又哭得一塌糊涂。
韩天保说:“不好意思,看来是我说错话了!”说话,韩天保便自觉地躲得远远的。
吴智刚才又劝说道,“细妹,不是说,现在忍着不哭吗?一会见着你爸妈,你是省不掉哭的,你就是不想哭,他们也得哭得,让你不想哭都不行,所以你现在,必须得省着一点,忍着一点……我说,多亏了有贵人相助,你才能今天离开这个鬼地方。就凭你哥我,我得承认自己,实在是没有这么大的本事。有心无力,你知道吗?你珍嫂子,同样有心无力。韩总也是听别人的话,才过问你的事的。你知道,背后是谁救你出去的?”
吴智刚居然当面这么说,好奇心一下让乔伊细暂时止住了眼泪。
吴智刚说:“想知道背后不愿露面的好心人是谁吗?是韩总的姑父发话了;知道韩总的姑父是谁吗?对,就是常去我家打牌的建委阮易策、阮主任。我跟韩总,不过是跑跑龙套,真起作用的,还得说是人家阮易策说话管用。这么说,没有阮易策大哥跟汤峻局长私底下说句话,真不知道得花怎样的代价,才能把你接出这个鬼地方!你爸妈说,得怎样怎样谢谢人家,我说不用,我哪天请阮主任吃饭,你多敬他几杯酒就行啦,人家可不在乎咱们别的,让老阮觉得自己有面子就行了;怎么样,小妹?”
乔伊细说:“我听大哥的,听珍嫂子的;有机会见面,一定得好好地谢谢阮主任!”
能让乔伊细记住,今天是谁在帮她,吴智刚心里也就觉得,他们两口子,这段时间,替乔伊细操的这份心,应该也算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