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当场见证了在一公司募捐的整个过程的胡怀贵,回到总公司工会办公室,趁着房间里没有别人,胡怀贵便以一种私下里的语气,小声对骆主席大发感慨说:“骆主席,我原以为,让何正大出面给薛宝贵募捐,是在莫视何正大的感受,是对何正大的压迫!是对何正大的逼迫、污辱!哪曾想,这竟成了何正大的荣耀!”
骆主席是在想尽一切办法来完成建委主任阮易策的一项倡议,一定地得把它落到实处,他可没有胡怀贵的口无遮拦,他只知道,他亲手完成了这项任务,他便在公司一把手秦瑞祥的面前保住了最基本的体面,就是这样。他心里明白,自己再说是工会主席,也只是奉公办事的部属,产生不了多大影响。如果他不积极主动地去办好这件事,领导还会有别的人选,领导手上的牌永远都会多于部属的,至少,老骆是这样认为的。
“哈哈哈!你的功劳也不小,你看有多少人围绕着你转,你简直就是个人来疯!是不是,老何?胡怀贵这家伙,就是块大活宝!”骆主席避开与胡怀贵评说是非,见老何上过卫生间回来,便引人注目地首唱胡怀贵功劳大大的,起码秦总希望是这么个状况,谁都不能够跟秦总说何正大的功劳是第一位的。信用、信用,领导相信,才能放心使用,一个领导都不相信的人,你跟领导大谈其丰功伟绩,是何居心?你想让领导汗颜吗?你想置领导于谦卑的地位上吗?
骆主席的说法,实际已经预示着胡怀贵今天走了一步好运,至少在今天一起去参与的一公司现场募捐这件事上,骆主席是要大大地表扬胡怀贵的,这也显得秦总慧眼识珠,善于发掘人才。
“胡怀贵今天的表现的确很突出,他到哪都是引人注目的,亏他不是女人,这要是女人,得有多少男人要为这女人打架?是不是?”何正大大胆地调侃说。何正大认为,反正胡怀贵的脸皮比较厚,你平常很少见他脸红的,除非你硬逼他喝上一口白酒。
一旁没有说话的王干事,心里很清楚,今天这事,就是他出于感恩,在昨天给骆主席献的一个小计策。原因在于骆主席不让他承担这项任务,实质是对他的保护。而他又知道,为了化解群众对于此次募捐的抵触情绪,领导真实的想法,是想让何正大来出面募捐。但是,这个意思,有谁来负责表达呢?这是一个难题。王干事就在私下里提到胡怀贵,说上周一的下午,胡怀贵曾拿着何正大的长诗来工会打字、复印,只要请出胡怀贵,就不难通过胡怀贵再请出何正大,问题便可迎刃而解。王干事得到骆主席的同意之后,就把他的想法跟公司办公室郭主任悄悄地嘀咕嘀咕,他只是嘀咕。但王干事的嘀咕,转眼就成了办公室郭主任的心得,很快就献给了总裁秦瑞祥,然后成了秦总的建议和指示的精神内核……立即调三公司能人胡怀贵!
王干事既然知道这事的来龙去脉,所以他更知道领导都想在这件事上强调胡怀贵的独特作用。王干事说:“你看胡怀贵当面挖苦、嘲笑,被他挖苦、嘲笑的人还在那里傻哈哈的乐哪,是不是?简直就是他骂人家,人家还开心地在听,听得还挺有滋味!估计胡怀贵他就是把人家给卖了,人家保不齐还站着帮他数钱呢!”
……
“秦总的意思,今晚要摆酒置宴,让办公室主任陪坐,给两位有功之人庆功呢!”骆主席说。
“免了免了,最近身体不大好,基本上不沾酒了,领导的厚爱心领了。”何正大一再推辞。
骆主席说:“酒可以不喝,但功劳和人情,我可得给老何记上。”骆主席说的是实话,因为老何必定没让老骆犯一点难就爽快地答应了,这就是骆主席说的人情。
……
胡怀贵回到家里,艳芳已经提早给他烧好了四样好菜,全是胡怀贵爱吃的,有煎烧鸡、有红烧排骨,另有两样凉拌素菜,一个豆角,一个嫩黄瓜……知道胡怀贵喝不惯白酒,特意给他准备了啤酒。
“丁丁呢?”胡怀贵问。丁丁是他儿子,学名叫胡大志,今年十岁。
“送他姥姥家了!”
“七一不放假啊,今年改规矩了?早上是从咱这走的呀?”
“谁说七一放假了?”
“那你怎么不让儿子回来?”
“你不是说今晚要活剥了我吗?我怎么能不让儿子回避一下?”
胡怀贵故意打了退堂鼓,“算了吧,我今天很累呀!”
“行啊,那今晚我活剥了你吧!”
胡怀贵想着骆主席今天当众表扬他的语气,还有王干事曲意逢迎骆主席的劲头,再看看艳芳替他买的啤酒,忽然就灵机一动,他没有跟艳芳说,便下楼去了,回来见他买回了一瓶二锅头。
“你今天怎么啦?”艳芳有些不解的问。
“你不懂,从今晚开始,我要每天在家里练习喝白的。”
“你以为喝白的,今晚我就怕你啦,我就不敢活剥你了吗?”
胡怀贵郑重其事地举起酒瓶子,然后晃了晃,轻蔑地说:“去,娘们家不懂,趁早别乱说话!这是男人的韬略,男人的韬略!”
……
洗洗睡的时候,艳芳并没有亲手活剥了胡怀贵,但艳芳的温情还是令胡怀贵感动。而且,艳芳自觉地参与进了胡怀贵所说的男人的韬略。艳芳说:“身体是咱自个的。你即使再怎么练习酒量,你能喝过苗喜山吗?你能喝过何正大吗?我想啊,咱俩这个月的奖金就交给我来安排,我要可着一个月的奖金给骆主席送礼。然后,我再可着下个月的奖金给秦总送礼!你的事,不出半年,应该就有眉目了。”
“等我进了机关,信息灵通之后,咱就秘密地干工程……暗中拉起一支咱自己的施工队伍。”胡怀贵说。这是他多年观察周围的一些心得。
“哎,老婆,那我不会写文章怎么办?”
“费话!啥样文章能难住你?”
“就是新闻报道!”
“哦,就那豆腐块样的文章,你说你不会写?你忘了你外号叫胡一侃了?你都修练到出口成章啦,那对你来说有何难的?你放心,你管口述,我负责记录,然后我帮你点上标点符号……”
“哎呀,我的鬼艳、我的鬼芳、我的亲姑奶奶,你可真行!咱就这么定了!”
说着话,还差十分钟就晚上十点了,两口子说话说得早已情浓意浓了,就在这时却来了电话,胡怀贵负责接听。他刚把听筒搁到耳边,便听出苗喜山的声音在和他说话。
“老胡,在家干嘛呢?能不能出来一下?”
“忙呢!浇菜园呢!”
艳芳说:“人家苗队长,才二十郎当岁的人,还没搞对象呢!一个没结婚的人,你跟他胡扯什么?”
“二十二,不是二十郎当岁;苗队,有要紧事呀……”
“是加个夜班的事!”
“那也得等我把菜园浇完!”
“我现在在医院呢,我和杨明德在一起,是老杨住院了,脑中风!还好,医生说死不了!你来和老何你俩看一夜,明天老杨家里人从外地回来,咱们谁都不要再看了!”
“哦,你跟老何说了吗?”
“说好了,车,我让孙二虎把车留在老何家了,你俩可以换班在车里睡会儿,我等你俩过来,就和杨明德一块回去……就这么定了?”
“没问题!我去老何那!”
胡怀贵挂了电话,却嘟嚷道:“这老杨,偏赶我回家浇菜园的时候住院……”
说话,胡怀贵给老何去了电话:“老何,你听说了吗?”
“听说了,我在家等你哪……”
“那行,你等会,我洗完澡就去找你!”
胡怀贵通话结束,就把话机虚搭着,让再有电话无法打进来,然后他就回到了床上,决意继续浇他的菜园。卧室里的光线转眼间变得昏暗起来。
“老婆,你这都旱了几天啦?”
艳芳了解他男人,当然也了解她自己,他俩都是最会体谅对方的人……
“老婆,快半小时了,我得走了,我得报效苗队长和老杨伙计啦,谁让我们是同一个战壕里的战友呢?”
说话,胡怀贵伸手把灯拧亮,然后仍以匍匐的姿势从艳芳的身上轻轻地爬下,之后打个滚便下了床,立于床前穿着外出时的衣裳。艳芳伸手拽住了胡怀贵腰间还没有来得及扎紧的皮带,把胡怀贵拉于她近前,说:“可怜的人,是谁发誓今晚要活剥我的?你是好汉!我拦着你了吗?我既不堵着不让你上床,也不拦着不让你下床!反正咱俩就是,公不离婆,婆不离公,你知我我知你的一对情种!你可不要一夜不满足,就背着我敢在外面偷腥!”
“瞧我老婆这小嘴多会说话,连怨气的话都说得如此叫人感动!但是,艳芳啊,你刚才说的担心的话,可就非常非常不对了,咱俩可不是一般的情种,咱俩是今朝有酒今朝醉,咱俩是争分夺秒的情种!”
“去,去,胡咧咧一个,不喜欢!你到底会不会说话?床上那事儿,又不是跑肚拉稀,用得着争分夺秒的吗?那还有一点儿情调吗?除非你是那样的人,一会不得,猴急得跟孙子似的,鼻涕泡跟着可怜劲儿的眼泪,就一块儿下来了!瞧你多大出息,所以我才对你有一百个不放心!”
……
“老何,我都忘了问是哪家医院了?你知道老杨住哪家医院?”
“第一人民医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