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曾警官开始不明白,怎么这位当书记的领导,说着话就把脸沉了下来,略一愣神,他还是恍然明白,急忙吩咐手下:“把这位军转干部先生手上的铐子给拿开。”完了,曾警官又开始认真地喊话:“6号楼的居民请注意:现在这里已经没有凶手了,这里也没有危险了。大家现在可以请便啦。喜欢看景的,你随便出来看吧,反正我们也开始收队了。”
老何奇怪,他和熊书记刚到了公安局大院,还没到曾警官办公室,特警也都刚从警车里面出来,熊书记的大儿开着法院的警车,有两位同事陪着,随后赶到了。这还不算,才刚一分多钟,老何的小舅子孟秀章,还有老何一个单元住的邻居杨明德,打同一辆出租车到了。出现在熊书记家门口的不明杀手,的确很令书记家的大公子担心。动用一下自己各方面的关系,过问一下查案,也自是情理之中的事。曾警官看有刑警队的民警出来迎接,又给他们做了引见。话题说开了以后,曾警官同意刑警介入调查。于是,刑警要熊书记、孟秀章、杨明德三个人仍在曾警官的特勤大队等着。而把老何单独请到了一间办公室,和老何足足说了有半小时的话。说是让老何仔细想一想,那两个杀手的五官像貌特征。老何不难体会,书记的公子真正担心的是他父亲的安全,便尽量回想与杀手打斗的过程中,出现在他面前的两个陌生人大致长的什么样,有什么样的体貌特征。经过这番回想,那俩人也就在老何的印象里得到了强化。老何相信,如果再和他俩遇上,他应该不难认出他们来。这样,在市局呆了有四五十分钟,老何观察到,为了他老爸不出意外,书记家的公子是不怕麻烦,不怕小题大做的。老何听他说,他的刑警朋友,会把那两把刺刀和两把斧子,还有其中一人的血迹,连夜加班,分别都做个技术处理。留存了痕迹,备案待查。当然,这样的话题,这样隐秘的安排,他是瞒着他老爸的。即使这样,却还是感觉有些犯忌和不吉利。对只比他年长十岁的老何,一直能以子侄辈自处,老何自得承认,那是他对老何的恭敬。十分巧合,熊书记也是大老何十岁。老何比书记他们爷俩先从公安局走的。这一晚,老何竟没有机会和书记有过单独的接触,他和书记间的话题自然也没得有时间议上一议。
何正大、孟秀章和杨明德一起出了公安局大院。路边拦一辆出租,三人坐上便走了。孟秀章坐在前排的副驾,因了出租车是按孟秀章指引的路线行驶的。何正大自是随他怎么样安排,反正不用操心自己就到家了。何正大原也有极随和的一面,甚至随和到了凡事满不在乎的气派上了。但是,出租车既没送他回家,也不是送孟秀章回家,而是开到了三公司的大门口,这就有点令他费解了。但何正大还是没好意思多问。小舅子能够大半夜的,从自已家跑到公安局,别管有无大的风险,都是重情谊的表现,何正大自然是心里热乎乎的。以何正大的老派的心理,秀章是他媳妇的娘家人,自己半夜历险,和人拼上了刀子,竟惊动了宝亲,更是觉得自已有所亏欠的,所以他更得表现大度随和了。到了秀章的办公室,坐下来抽烟喝茶,也没有什么话题,三个人就那么干坐着,何正大开始有点挠头了。
“秀章,你没什么事吧?”老何试探着问他小舅子。
“没事。”
“没什么事就好……那就该带什么东西带上,咱们走吧!”老何说,这是他当时的理解。秀章之所以回到办公室,就是回来拿什么东西的。
“停一会,不着急。”
他这一个不着急,反倒叫老何着急了。老何说:“咱这么的,如果真不着急回家,咱也别呆在这地方,我请你俩吃饭,怎么样?”“现在吃什么饭?不吃。”秀章推辞说。老何又要坚持说去吃。“走吧走吧。时候也不早了。你不吃,也别叫人家小杨,大半夜的,也陪着咱俩饿肚子呀?吃得饱睡得香嘛。走,走,陪着吃点嘛……”老何说着话,眼睛瞅到了杨明德的脸上,杨明德也就只得表态了:“我也不想去吃,我晚饭吃得够晚的…这才几点,现在还不饿。”“不对,”老何说:“你俩的任务,该不是不为别的,就是在这看着我的吧?出什么事了?又不回家,又没有心情去吃饭;说吧,到底什么事?”老何有时竟是有超感觉的人,他的眼神在摧促秀章和他说话。秀章叹了口气,等于是承认有事,但还是没有直说。作为邻居,杨明德基本没有太多的顾虑,说话可以随便一些。杨明德说:“老何,你晚上在家吃饭,叫何孟喝那么多酒干啥?”老何心里一惊,不禁有点紧张,急忙问:“怎么啦?”杨明德原想说得明白一些,他看见秀章不那么放心的样子,语气转而温和地说:“也没什么,就是叫他少喝酒。”“是不是何孟在外面惹事了?”老何担心地问。杨明德轻描淡写地说:“何孟跟人打了一架。不过刚动手打就叫人给劝开了。过去了,没事了。”杨明德的这个说法,老何不能信以为实。老何说:“没事了,你俩还在这看着阻着不让我回家?这不是肯定还有事吗?说吧,到底怎么个来龙去脉?我不能总在这地方憋着吧?跟谁打架?因为什么打的架?怎么处理的?我总得知道吧?我知道,你俩在这陪着,一定是秀兰的意思。那我在这躲着,都不回家看看,我还是男人吗?再不说话,就别怪我不领情,要丢下你俩自己回了啊。”
许是为了冲淡这气氛,杨明德还没说话,先自笑了起来。“老何,你猜猜,挨打的这人是谁?”“是谁?”老何问。“孙二虎!”
老何很是意外,说:“奇怪,吃晚饭的时候,他俩还约出去会朋友的。真是猫脸狗屁股。怎么说翻脸就翻脸了呢?”
杨明德还是笑。“就是,他俩可不是约好出去玩的吗?你再猜,何孟为什么打孙二虎?”
老何的脑子向来够使,反应极快,他想起来何孟评说孙二虎的一段话,笑道:“是不是孙二虎突发奇想,对何孟搞突然袭击的恶作剧了?”
杨明德笑道:“唉呀,原来老何你都知道。就是这么样闹翻脸的耶。”
老何是想多了解一些细节的,却巧秀章的手机响了,也就都不说话,等秀章接完电话。秀章接进电话,说了两句,就把手机递给了老何。说是书记的大儿子打来的。
老何直觉,应该还是他在书记家门口历险的事。也许是案子有了一些进展了。大公子说:“何叔,这么晚了,还没回家啊?我先是把电话打你家的,是兰姨告诉我秀章的电话。很不好意思,天这么晚了,还打电话给你。”
“兰姨”,是熊书记家的晚辈对秀兰的昵称。老何说:“也不算晚……”
大公子说:“何叔,是这样的,我和两位同事,还有刑警队的朋友,我们一起琢磨了一些细节方面的问题,我还是觉得有些担心。因为你亲历了事件的过程,所以非常想知道你的基本判断。因为天这么晚了,见面谈又多有不便,所以只好电话里多说几句了。何叔,我想请问你,你来我家找我父亲说话,来之前有没有在家喝过酒呢?”“哦,我是在家喝了一些酒的。”
听老何说是喝了一些酒去的,大公子的语气更沉重了。大公子说:“这就几乎可以肯定,与何叔你交手的这两个人,他们的目的不在打劫财物上;他们就是杀手。他们误以为你是6号楼303的主人,刚从饭店酒桌上散了回家。明显的,这是冲着我父亲来的。首先,这个单元里面住的,没有称得上富户的家庭,都是一般职工。你知道,家父对门住的,是总公司退休的董工程师老两口。儿女都自己有房,因而一般不到节假日,董工家里没有年轻人。所以,这个单元里面,既没有住着有钱人,也没有别的领导住在这个单元里面,更没有社会交往复杂的家庭。而且,史上三十四十年,这大院里就不曾发生过打劫。既使是报复行凶,也是冲着家父来的。这还是因为,没有别的领导住在6号楼二单元里面。”
老何听出来,他的这个分析比较靠谱,但却不够严密。老何无意于参与破案,他相信,此番既是打电话来,定是初步有解了。因此,老何一直侧耳细听,并不插言。大公子说道:“家父今晚在饭店陪人吃饭,也喝了酒。而且与你是同一时间,分别从正门和边门进的家属院。当时家父被院里住的职工拦住,在别人家门口站着和职工多说了几句话。所以晚了三、五分钟没到家。因为何叔的身材轮廓,看起来像家父,恰巧又在家父应该到家的时间段出现在家父的303门口。守候在那里的杀手,错把你当作了家父,就对你行刺了。今晚是何叔替家父阻挡了杀手的刺刀。你自己是在距离刺客,只有七步台阶时,预感到凶险的。又在时间富余不足五秒的险境成功脱险。这是刑警为你专门模拟测算的数据。何叔,你是我们家的恩人。我一定登门谢恩,给何叔压惊。”
何正大心情凝重……大公子又说:“何叔,以上只是一些想像的情境的描述,并不严密。我还是介绍一下,今晚几个人研究之后,归纳的案情的几个特征要件。通过归纳,自会有所发现:一、地点:6号楼,家父的303门口;二、时间:家父本来应该回到家的那一分钟;三、目标特征:喝过酒的男人;四、个头:何叔与家父身架高矮胖瘦极像;五、有预谋:现在已经证实,楼梯间的声控照明,是在晚八点以后被人故意毁坏的。八点钟的时候,有人从外面回家,那灯还都是好的;六、有组织:就是明显的有同伙策应和通风报信,提示目标准确的回家时间。这些要素汇集在一起,都充分说明杀手的目标是事前确定的。就是说,他们的目的只在于杀人,而不是抢劫财物。有人收买了他们,对他们下了必杀令。这是两个黑道中的亡命徒。我就是不知道,是谁对家父下了这样的黑手。何叔,幸亏当时你不是很在意,甚至来不及考虑这些,没去追他们。当时,如果你追他们,会看到在大门口有接应他们的人。由此可以证明,以上的这些推论的可取。而且他们的同伙,一定会报复你的,一定会对你下狠手的。何叔,就这么一些简单的事实,请你说一说你的判断。”
老何说:“我认为,你刚才谈的这一整套的分析,还是较严密的。我的基本判断,也是如你所说。他俩是受人指使,前来刺杀的。”
大公子说:“何叔,你认为这些推论有些可取。那么,在何叔你的判断里,这些假设有没有疑点呢?”
老何说:“疑点是有的。你说他俩是黑道中的亡命之徒,并没听说有什么依据。他可能是第一次涉足暴力,而且不是为他自己,而是替别人去杀人。但他未必就是黑道中人。因为会有一些人,行为固执偏狭,手段过激残忍。或因目的受挫,利益受损;或因情感瓜葛,争风吃醋;或因篱笆不牢,妻子红杏出墙,丈夫颜面不保,心怀恨意,动了杀机。诸如此类,而请无聊帮闲的莽汉,去替他杀人出气。有时候,代价可能就是一场酒;或者对等的,他也替人家帮闲,去发威,目的是震慑或吓退竟争对手;或者也去干暴力侵害的事情而轻取人的性命。正如俗话说的,秦桧还有仨相好的。在农村,在市景中,乃至官场,校园,弱势人群中,这类的暴力威逼,报复杀人,时有发生。因为是偶发事件,还不能归为黑社会犯罪。”
大公子说:“何叔,你说得是。正是求证两名杀手的真实身份,才有了一个惊人的发现。起初就是这么考虑的。只有先确认了他们的身份,才有条件对整个事件有一个近乎完全的评判。于是,就把刚检获的,他俩留在刺刀上面的指纹,还有杀手留下的血迹中提取的DNA。把这些信息放到网上,结果发现,这是两个公安部悬赏十万通缉的A级嫌犯。所以才要第一时间告诉何叔,以防他们下一步的报复。”
老何难以置信。问:“确认了吗?是公安部A级通缉嫌疑人吗?”
大公子说:“已经确认了。现在市区的大街上、要道口,汽车站、火车站、机场、码头,随处可见荷枪实弹的警察和武警战士,气氛紧张。这是两个身负数条人命的悍匪。出身地是NMG赤峰,汉族;其他:高中学历,操普通话,东北口音;年龄二十六岁,身高一米八六;俩人身高接近,体重略有差异;俩人都当过兵,退伍以后,两人同在娱乐行业,一起做过两年保安。曾分别于1996年3月和1997年8月间密集作案,在BJ密云、大兴,TJ滨海,两人共同犯下杀人劫车的血案。这两个人不干别的,只在一起抢名车。接近一年时间,他俩却突然消声匿迹了。这两个外省人,突然变身杀手,出现在咱们家门口。这说明,他俩很可能在此地已有了藏身之地。因此,何叔一定要提防,来自咱们当地的,他们同伙的报复。”
老何说:“从这两个人的身份来看,他俩此番出手的意图,更不在抢劫了。他们来咱这穷国营建筑公司的家属院能抢什么?”
大公子说:“何叔说得正是。何叔,今天时候也不早了,以后如有了新的发现或进展,我还会第一时间与何叔通报一声的。请何叔你千万小心啊。但如若万一遭遇他们两个,就不要再有任何的犹豫了。只有一个原则,战而胜之,格杀勿论。我可以以我效忠的法律向您保证,何叔非但不会遇到法律上的问题,您还是社会的有功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