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韩天保说到这停了下来,因为阎书记的原话里面有捅马蜂窝的、揭盖子的和抄后路的熊瞎子、又是皮糙肉厚、刀枪不入,还有软着陆、同化之类的,还有哭,还有眼泪。韩天保知道这些内情都不能随便说……阮易策用心听着内侄的讲话,及时给他一个经过修饰和提炼的说法,是“不安定因素”,所以,韩天保发言的最后一句就成了“阎书记担心这个新来的书记邢大山是个……不安定因素,我的话完了。”
秦瑞祥:“我得说说我与何正大相处有多么尴尬。那何正大在三公司当了十多年的一把手,踌躇满志,感觉良好,他视三公司为他的独立王国,在熊书记当总裁的时候,他们还能相安无事,熊书记对他也能容忍。但到我从建委调去当一把手,何正大就很不适应,也完全不配合,这时候的三公司,各项工件,等于就是他一个人说了算,基本上就是水泼不进,针扎不透,他想怎么样就怎么样,自以为是,眼里没有领导,直到后来吴智刚、吴勇强造他的反了,车队队长张传红也不听他的了,就连他的干儿子薛宝贵也不听他的了。这些矛盾一起闹到我这里,等我裁决,那当时我是拉了偏架的,我是故意气何正大的。但没想到何正大他辞职了,弄得我一时上不上下不下的,因为他主持工作的三公司是集团公司内所有分公司产值利润最好的,这就造成有很多人为他鸣不平。我怎么办?我不批准他的辞职,等于我得跟他认错;批准他的辞职,我又没法向职工群众说明。你看他打的主意?就是不妥协,就是不合作,就是太自信,就是将你军,就是硬把你顶到了墙角。他以为自己老资格,我就不敢碰他。那也得看是什么形势对不对?我要不在这个关键时候动他,真的就没法服众,今后谁还把董事长放在眼里?我只好痛下杀手,挥泪斩马谡,批准了他的辞职,都没拿班子会上讨论。我就不信这个邪了,兴你何正大独断,就不兴我独断一回吗?我就独断了!一把手能让你给胁迫吗?从下面选一个车队队长当三公司的一把手,就是现在的经理张传红。从这以后,我就更懒得看他,因为他弄得我见他妹妹何艳萍、崔全泰两口子感觉很难替自己说话,个中的尴尬其实很简单,因为大家都是场面上的人,私下里又都是朋友,还不都是脸面的问题嘛?你看弄的,你看弄的,不好见面么!”
阮易策:“这个不能怪你,也没有人提出要你现在为此担责,而且大家都能设身处地的理解,你当时是进退两难,实在没有办法的,是被逼无奈的,你现在就当他是臭****好了,如今他也是王八爬进盐罐里,只是咸圆一枚而已,这样想来,不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嘛?不值得你为他生气。”
阮易策还是担心秦瑞祥,于是接着劝慰说:“何正大这个人,没谁把他当正常人来看待,他是窝窝头踩一脚,本身不是个好饼嘛?你心里千万别把他当好人看,你看他的确还在那里喘气,但那就是一头驴嘛,何正大的驴脾气改不了嘛,你不能硬逼着自己去跟一头驴生闷气吧?如今也是时过境迁,咱们这些人还得重新学着接纳这个何驴子,谁让他这泡臭****上面插着一朵名叫邢大山的鲜花呢?”
秦瑞祥表态说:“行,阮主任,我没问题,今后我会不打折扣地按大家商量好的行事。”
阮易策:“好,我就是这个意思!咱们继续讨论这个何正大,何正大现在在干什么?”
秦瑞祥:“好像还在工地吧。”
常罗斯:“秦总,据我了解的情况,何正大应该有小半年不去三公司上班了。”
这是一条出乎意料的坏消息。
阮易策急忙问:“怎么回事?何正大跟公司脱离关系了吗?”
常罗斯:“何正大想这么干,但目前还没有。”
秦瑞祥主动替阮易策来发问:“你知道他现在在干什么?”
常罗斯:“其实,我跟何正大并无交往,我这都是听吴勇强、薛宝贵他们说的。”
吴勇强、常罗斯是关系要好的同学,而薛宝贵是吴智刚、吴勇强在三公司的铁杆盟友。在三公司体系内,吴智刚是车队队长、吊装队队长、项目部经理。吴智刚的胞弟吴勇强是施工员,曾于九七年在叶城项目跟何正大学习施工。薛宝贵的职务是三公司技术科科长,也曾在吴智刚的叶城项目部里有兼职。
阮易策多了一层担忧,因而提出要求说:“罗斯老弟,虽然吴智刚兄弟与咱们在座的关系都很不一般,但现在最好不要把咱们在这里讨论的话题让他们兄弟们知道。”
常罗斯:“我知道,易哥!”
阮易策:“新书记邢大山,特别是邢大山与何正大的战友关系,对外就更要严格保密。如果人人都知道何正大的背后有个新市委书记刑大山这么个战友,那咱们拉拢何正大就是在做无用功。咱们不能太乐观了,不能掉以轻心,一切都得谋而后定,不能提早让外界看出来这一层事关全局的利害关系,那在众人眼里,咱们不是成了临时抱佛脚吗?那还会有用吗?我看不仅没有用,只恐怕咱们只会陷入丢人现眼的窘境。”
常罗斯:“是,我知道,易哥!”
汤峻:“在座的,包括我在内,都要牢记阮主任刚才的这段嘱咐。”
“是!”、“是!”、“是得注意!”
阮易策痰肃一声,道:“接着讲这个何正大,最好讲他现在,讲得越具体越好!”
这是一个难题。因为何正大是秦总的下属,何正大与在座的除了秦总之外的这些人,基本上一毛钱关系都扯不上,只有秦总多少应该知道一些有关何正大的事情,但秦总早已经懒得看他,集团公司内更没谁会自讨没趣跟董事长兼总裁的秦瑞祥提起斯人。大家此时都等着秦总说话,秦总却突然没得说了。
汤峻:“我是看热闹的第三方,我来说吧!”
阮易策:“汤局,你还没说,先就卖个关子!好啊!何谓看热闹的第三方?”
汤峻:“你看,我不想参与何正大与吴家兄弟他们之间的吵吵,对我没什么好处,正如常言所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一边是吴智刚、吴勇强他们兄弟,一边是何艳萍、崔全泰两口子,何正大是他两口子的至亲嘛。在这个层面上,我跟秦总当初的心情是一样的,不想过问他们的屁事。但是他们硬拉我进来,没办法,我只好硬着头皮参与进来啦!”
阮易策:“哦,老汤,你大概是想说这个叶城的事吧?”
汤局:“对头,就是叶城项目接近完工的时候,他们两家算账算到最后算到翻脸的事!我记得,那天是年底,就是九七年十二月三十,再过一天就是新年元旦假期,所以我记得很清。何正大辞职以后在做电工,吴智刚好言相劝,请何正大到他承包的叶城项目替他主持施工。条件是事前谈好的,就是发掉工资,去掉给公司上缴的部分,剩下的再由何正大与吴智刚他们两家五五对开。”
阮易策:“结果怎么样呢?”
汤峻:“还没到工程结束,反正是差不离了,吴智刚放出风来说这个工程不赚钱。他一说不赚钱,何正大带去的这些大工小工,六、七十号人便集体撂挑子停工不干了,要求结帐,算算不吃亏才能给他干完。”
阮易策:“我知道,这叫盘倒树掏老鸪!那何正大这个杂牌军司令,好像也只能干瞪眼看着吧。”
汤峻:“这是吴智刚办的第一件缺脑子的事……你哄哄瞒瞒把工程干完再提钱的事嘛!不就是想赖账么!你躲呀,你指个兔子让他追呀,让他像没头的苍蝇到处找你呀!半年下来,估计他们就没有一个人还去找你啦,这招叫慢撒气吗!”
阮易策:“后来呢?后来怎么样了?”
汤峻:“这就是吴智刚办的第二件少脑子的事!他答应给他们算账了,却在算账那天安排他的两个小舅子伍必定、伍改成去了。好家伙,那两个五大三粗、眼神狠狠的狼崽到场往那一站,谁都明白是怎么一回事,这是一个刺激!或是一个不好的暗示!什么意思?还要说吗,明摆着的:威慑,一种暴力的威慑!所以开会一提他算账的那个盘子,钱花冒了……那些人当场就反了,先前受的刺激正式被激发了,场面就突然失控了。那些领头闹事的人把吴智刚的私家车给砸了、卡车给扎爆放气了、能毁的全都给他毁了。吴智刚当场傻脸了。他这个仗怎么打?他哥俩加俩小舅子加上正式职工一起总共十二、三个人,何正大那边却有接近七十来号人,个个手操家伙,谁也不听他何正大的……吴智刚只好报警,打电话请我过去。我看场面不对,也就当面说劝何正大几句,就不好留他那吃饭。我回来了,我听说吴智刚当天晚上在饭店安排七桌,但是酒喝到半碴,那些人把桌子掀了,饭店给砸了。”
阮易策:“多亏汤局眼神好,自己先回来了。”
汤峻:“乱邦不居嘛!你想,两边人马情绪对立,又都不是善碴,这不明摆着就是鸿门宴吗!”
阮易策:“从这个事上也能看出来,这个何正大根本没长脑子。你看他放着公司领导不干,经不住几句好话劝说就去给手下打工,但他还没落着好又叫手下给戴了一顶破帽子。他也可以撒泡尿照照,看看自己究竟寒碜不寒碜。”
常罗斯:“何正大不给吴智刚干了,三公司却没人再敢要他,至今有小半年没去公司上班了。”
韩天保:“这个好,咱们正好拉他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