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我要带上厚礼,成箱成箱的名酒,但不知韩爷爷喜欢什么酒?包括洋酒?你一定告诉我,免得我出手盲目。”
“这个先按下不提,还有呢?”
“我要带上我媳妇伍香珍,这才像拜望老人和长辈的样子!”
“接下来一步呢?”
“接下来一步,我会在大酒店安排一桌特别气派的酒席!”
“打住,打住,看来你没有做好见韩承续韩大人的准备。”
“怎么啦?我还有进一步的安排,你都不要听我说了吗……怎么就打住了?”
“你成箱成箱的名酒,带着累不累?你不累,那好家伙,我挨了骂,还得我把你这成箱成箱的名酒,一滴不少的,原样给你送回去,你打量我累不累?”
“那你说怎么办?我全听你的!我只要效果好就行了!”
“你说听我的,对吧?”
吴智刚郑重其事地说:“那个唾沫吐在地上了,不带自己往回舔的;常言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好!痛快,像吴总说的话。首先你得知道,我爷爷他是什么脾气的人。想知道吗?”
“想知道,我知道韩爷爷的脾气,那我就知道怎样顺着他来!”
“我爷爷……他是熟知延安整风的那一代人。他喜欢吃的是粗茶淡饭,他信奉的是君子之交淡如水,他喜欢的小菜是大白菜闷蒜,他喜欢的娱乐是下棋,你只要能赢他,他是最高兴了。你只要掌握住我爷爷的这些密码,适应他的生活习惯,那他指定喜欢你,这没说的。你有信心吗?吴总!”
吴智刚倒抽一口凉气,“有点高深莫测!”
韩天保:“对头!你这话说得还有点感悟……我说句心里话,我最怕和我爷爷,这样高深的人,相处哪怕一个小时。因为他能看透你,你却看不透他,他知道你在想什么,你却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吴智刚说:“照你这么一说,真的很可怕!感觉你在他的眼光注视下,浑身不自在!”
韩天保:“看来你佛缘还是满深的,真是可堪造就之人。吴总,我佛还是顾怜你的。你看,我一说你就懂,我真感到惊奇,你是哪来的悟性?”
吴智刚:“你说的这样的眼光,我以前经常都能遇到。”
韩天保:“谁呀?是你从前的老师吗?”
吴智刚:“就算是老师吧。不过,又不是学校里的老师……这么说吧,何正大就有你说的这种眼光。你和他待在一起,正如你说的,他能看透你在想什么,你却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韩天保:“因为我们都是俗人,都是有欲望的人。我们满足了欲望,也就失掉了智慧。”
吴智刚:“我情愿满足欲望,也情愿失掉智慧。”
韩天保:“佛说,那就爱莫能助了。”
吴智刚却还是,早已抱定的,‘不信羊不吃麦苗’的劲儿,显得很失态地生气地说:“说来道去的,原来就是大摆迷魂阵!兄弟,你耍我的吧?我可是一片诚心的!你不该这样对我的?”
韩天保被他逗得哈哈大笑,“我真佩服你吴总的胆量,你这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啊!但我却还是不敢陪你看我爷爷,因为我不想你好心送上门去碰钉子。那对你我都没有好处,是不是?”
吴智刚依然负气地说:“那你硬要这么说,我也没有办法!”
韩天保对他的这付强人所难的做法很是不满,想想自己如果不是受姑父所托,哪用得着在这里跟他多费口舌。就在这时,吴智刚的手机响了,吴智刚看一眼上面的显号,没好气地把来电挂了。韩天保知道吴智刚因为什么突然没了好气,他试着与吴智刚主动缓和一下气氛。“我敢打赌,你挂的,一定是你夫人的电话,八成是查你岗的……她不能忍受你夜不归家,背着她在外面打野食!”
吴智刚大概也意识到自己失态,咧嘴一笑,“女人就是烦人顶几个,整天不干正事,就知道打麻将,不用搭理她!”
不用搭理的电话又打进来了。
吴智刚接通电话,生硬地说:“喂,忙着呢,有话快讲!”
吴智刚听了两句,就说:“你想来,也没人拦住不让你来,‘春意秀我’,你到‘春意秀我’就能找到!”
韩天保不想闹误会,一旁小声劝说:“你跟她说实话不完了,大半夜的,干嘛叫她来一趟,她来了不还是这么长,真没必要赌气!”
不劝还好,这一劝,吴智刚反倒觉得自己很丢面子,这下逮着他师娘就是一通邪火,嚷嚷道:“你不愿过,咱就离,谁怕谁!”
韩天保慌忙一跳起来,从吴智刚手上要过电话,“喂,是我!天保!对,是‘春意秀我’不假,你不放心可以过来,但我以人格担保,就是在这喝茶!放心吧,时间不长,一会就回家!”
一会就回家,也就是韩天保自己说的,吴智刚只顾着两下里沤气,却没有半点要回家的意思。韩天保心说,从这些细节可以看出,你吴大郎比起你家师娘,别的不说,就内心的韬略比较,那真是有天壤之别。不过,只有一条,装起乌龟,能够一气装到天大亮。
一场不算严重的风波过后,吴智刚还是觉得他得有所表示,这就有点收拾残局的意思。
吴智刚:“不好意思,是我不好,香珍主要也是怕我出什么事,女人嘛,几乎都这样。”
韩天保:“你知道这个就好,我最看不上在家跟女人胡来的人。男人嘛,有本事到外面耍去,跟女人动粗不算爷们!”
吴智刚急于修补被他自己破坏的个人形象。“我极其赞成,极其佩服你的这个说法!”
韩天保心里暗骂;“******,你说变就变,一转脸就成变色龙了!世上还真有你这种善变的爬虫。”
韩天保准备拿话来套吴智刚的话了。
“我会看相,我爷爷传授给我的。”韩天保高深莫测地说,“你一定有把柄,一大意让你夫人逮着了,所以她才日常的对你不放心。男人嘛,没别的,当然就是外面有女人了。”
吴智刚:“你只看对了一半。有女人这个不假,我也用不着否认,像咱们这种有身份地位的人,这也是难免的,你说是不是?而且,若说外面没有个把情人,说出去还怕人笑话,说明你老土,落伍了。不过今天并不是为这个事……就是我天不亮接一个倒霉的电话,我慌忙就从家里跑出来了,就差临走没告诉她是什么事。你看,你越不告诉她,她越起疑心;其实又没什么,女人嘛,都是小心眼的人。”
韩天保:“你有什么难处,只管告诉我!要我帮忙吗?”
吴智刚:“生意上的事,没事了,全摆平了!”
韩天保:“真摆平了,那就最好。我不喜欢朋友跟我作假,明明自己有难处,自己碍于面子上,不愿说出来,让我看着干着急,却也没办法帮他。”
吴智刚听这话很是感动。心说:“看来我还真没看错人,这位公子哥儿,还是比较平易近人的。最主要的,他有这个实力,我得抓住他。基本上,抓住他这位公子哥儿,也就等于抓住了他爷爷韩承续书记!”
接下去,吴智刚语气恳切地说:“韩总,我有一事不明,可不可以和你当面做个交流?”
韩天保:“吴总,你这个话我听着顺耳。如果按演员的层次来划分,你早过了演奶油小生的年纪。你看你基本上想怎么表达,都是张口就来,你这会心情大好,又还你本来面目,又喜欢咬文嚼字起来了。我说吴总,你干嘛跟我这么客气呀?想知道什么,开门见山,岂不痛快?”
吴智刚被韩天保一番揶揄,弄得一时语塞,“它这个……我就是有些好奇,闹不明白,你在建委工作那么好,怎么也走上了……”
“也走上了包工头的路,是不是?”
“对,是这个意思,因为你不是一般家庭的子弟呀!你爷爷是地委书记,是黑龙潭地区专员呀!你用不着像我们这么玩命地打拼呀!只有我们这样的家庭,才必须走这样的路呀,因为我们上头没人,你看我媳妇,起初甚至都没有工作,只能在宋湾酒厂干个临时工!”
“我是黑龙潭地界上曾经出名的混混你知道吗?”
“我不太知道……我过去是一个怕事的人!对社会上的事了解不多。”
“谁都不是天生的坏蛋对吧?”
“怎么能说是坏蛋呢?最多是比一般的小孩子,顽皮一些罢了。”
“是,你说的也是。不过,我的顽皮却会闯祸!你肯定不会相信,十岁那年,我把消防队的车,那时叫它救火机,就是老解放车的那种!你猜怎么样?我把消防车开到了十字街头!”
“我爷爷问我谁教你开的车,那我没和他说实话。消防队的领导问我,我也没有告诉他实话。我说谁都没有教我,是我自己学的。”
“我知道你什么意思,你不愿出卖别人,不然人家就得背个处分滚蛋,回家也不给分配工作!”
“那个时候,我就懂得,出卖朋友,是一件非常痛苦,也是非常可耻的事!”
“说明你打小就喜欢冒险,要不你怎么能成为老板呢?”
“我那时一个小屁孩,哪知道什么险不险的?要说当老板跟喜欢冒险能扯上边,可能也有几分道理……”
“说来听听,一般像我这样小门小户的平民百姓,几乎天生的对于像你这样的人有一种好奇!”
“那你以为我能闯祸,把我看成韩衙内,那你可就错了……你知道吗,我其实是没人要的弃儿!”
“你小时候还有这样的经历?”
“这当然也怨不得他们……我指的是我爷爷、奶奶,还有我妈!他们那时也是没有办法!”
“我听人说,令尊大人,也是国家干部。你应该生活稳定,没有什么……”
“家父是军工厂的厂部干事,副科级吧!但很不幸,他也卷入当时的派系斗争……很残酷的。”
“你说的是文革时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