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少闲坐在洞口附近的一道隐蔽处,认真注意着树林间的风吹草动。
当他放哨放得有些不耐烦时,丰晓浮终于从洞口走了出来。
虞少闲连忙上前,却见丰晓浮面色凝重,脸上几乎再也见不着原先的泰然自若了。
“前辈……您怎么了?里面发生了何事?”虞少闲小心地问。
“他们三个都像先前那人一样,炸死了。我没问出什么,不过,倒是在其中一人身上搜到了这封信件……你自己看看吧。”
丰晓浮将信件递交给虞少闲,随即仰天叹息。
“是……”虞少闲接过羊皮纸,疑惑地观察丰晓浮的神色。
前辈这是怎么了?这信件上,难道写了什么大事么?
百思不得其解的虞少闲,慢慢地展开羊皮纸,发现其中写了一句话:
此次苍花南行,你们记住,一切皆听蛊流长老安排。无论他对你们做了什么,都必须无条件顺从他的命令。
虞少闲目光下扫,看见了信件的落款:廖刑,留。
“刚才那人说的蛊,原来是这个‘蛊’字么……”
虞少闲抬头,惊恐地问向丰晓浮。
“前辈……他们说的蛊流,不会就是那个数十年前……号称天下毒宗的那个蛊流?”
丰晓浮望着天,许久才点头应声。
虞少闲见自己说的没错,两腿一软,差点直接摔倒在地上。
蛊流?率领这些刺客的,就是那个毒宗蛊流?
青年的脸,一下便没了血色。
他初次听到蛊流这个名号时,自己还仅是个懵懂的五岁孩童。
那时,苍花大洲正邪两立,到处都是争斗与战乱,整片俗世十分之不太平。他听大人说,邪派中有个自称毒宗,名叫蛊流的人,是苍灵殿最棘手的敌手之一。传闻蛊流修为极高,袖里又囊尽了天下至毒之物,再加上他行事残暴无道,已经有好几座大城毁于他手,无不都沦为了尸坟,指不准过几日,毒宗的毒就要流到他们城内了。
当时的虞少闲在听了这番话后,连着好几晚睡不着觉。一想到外面世界还存有如此凶恶强大的歹人,他便浑身怕的发抖。
但在这之后的某一天,毒宗战败的消息一下传遍了苍花大洲。虞少闲一问才知,原来是星家与皇甫家的两大家主联合作战,才将这个歹人灭杀,免去苍花洲的一大毒患。
从那时起,他便对这两位正派英雄产生了憧憬,以至于不久后他便开始涉及灵气,最终成为一介天资聪颖的修灵人……
虞少闲从回忆中醒过来,正视起现实。
他从来没想过,蛊流还活在这世上。他更没想过,眼下这毒宗,竟就藏在白桥这座镇子的周围。
此时,虞少闲又像他当年五岁那般,浑身开始打颤了。
“前辈……若白桥镇真是陷入了那个蛊流之手,恐怕、恐怕我们……是再也无能为力了!”
丰晓浮一言不发。
“只要他有那个心,这个镇子顷刻便会溶为一滩毒沼啊!”青年继续失声大喊道。
丰晓浮攒紧左手五指,许久之后才又发话。
“先回风竹铺,之后再做定夺!”
男子说完,一步跃回林中。虞少闲迟疑几瞬,咬牙跟在他的后头。
……
当丰晓浮与虞少闲逐步靠近风竹铺坐落的山丘时,他们突然闻到了某种奇异的香味。
嗯?这气味,是那引人昏沉,令呼吸者身体不听使唤地走向香味源头的引魂香!
丰晓浮当即吼出声:“快以灵力护住口鼻!”
虞少闲随即按着前辈的指令照做,两人护着口鼻,抵达了山坡之下。
虞少闲顺着香味望去,发现这引魂香的源头,正是远处的白桥镇。
“可恶,这蛊流已经开始行动了么!”
丰晓浮恨声道,随即向山丘上冲去。
虽然这引魂香已经蔓延到风竹铺,但丰晓浮心里还是有着底。毕竟,他在外出前,就已经给铺子下过结界,这引魂香的气味,是丝毫不可能传进风竹铺,并勾引他儿子的。
只要丰尘乖乖呆在家中的话。
然而,当丰晓浮手指在门下无形的结界上微微一触,独臂男子的神情,猛然慌张起来。
独臂男子抬腿便向院内冲去。
“丰尘?丰尘!”丰晓浮惊声大喊道。
回应他的,只有沉默。
“怎会!?他出铺子了!?”
丰晓浮双眼快速地环顾四周,语气听上去是心急如焚。
虞少闲大为不解,追上来问道:“前辈,您说丰尘他出去了?……可您刚才不已经设下了结界吗?他一个小孩,怎么可能自己闯出去呢?”
“……我的结界对他没有作用,他只要想,便可自由进出风竹铺。”丰晓浮嗓音逐渐变得颤抖。
虞少闲顿时说不出话。
“我都和他说了,不要出去……我都和他说了!”
丰晓浮的表情开始狰狞,他握紧左手五指,紧接着整个人又冲出铺子的大门。
“丰尘——!”
丰晓浮一边喊道,一边将左手置于地面,开始以灵力搜寻儿子的踪影。
焦急的父亲,转眼便搜清了他做位于的整座山丘。
虞少闲静立在旁,见独臂男子起身,小心地问道:“前辈,他去了哪?”
丰晓浮低沉地开口。“他下山了……而且还进了镇子里……”
虞少闲张着嘴,思索了片刻,正想重新说些什么,却只见丰晓浮一股脑奔下山坡,沿着镇子的方向跑去。
“前辈!不要冲动啊!”
虞少闲嘶吼地跟上前,就在丰晓浮脚踏上通往镇子的石桥时,他终于赶到对方的后头,接着又一把手拉住了丰晓浮。
“前辈,等——”
虞少闲话还未说完,就被丰晓浮一把推开。
“滚开,别来烦我!”
丰晓浮对着他咆哮道。
此刻,虞少闲已经见不着方才那个冷静深沉的男子了。从他的角度看,丰晓浮已然变成了一个因念子心切,而失去理智的父亲。
丰晓浮凝视前方的镇子,瞬间便注意到了它的不对。
云不动,水不动,眼前的是……幻景?
丰晓浮一眼识出了这静止的假象。他脚步一跨,整个人转眼跨进了另一个世界,凭空在虞少闲眼前消失。
这镇子,竟然也处在一层结界之中!虞少闲很快察觉了事实,连忙跟随丰晓浮一齐跑进结界。
然后,他终于是见到了白桥镇此刻的真面目。
红,尽是红。
呈现在虞少闲眼瞳中的,是一片如鲜血般,泛红的世界。
整片天,被一片又一片的红云笼盖。它们你拥我挤,宛如一群蠕虫般,纷纷聚在白桥镇的上空。虞少闲眨眼,再往下看,又发现,整片白桥镇,居然全部沉浸在一墙浓雾之中。
这雾,半红半黑,用血雾来称作它,实在是再合适不过。
而浸泡在这血雾中的小镇,早已找不着往日的一丝生机,一丝活力,仿佛尸镇般,四处散发着令人恐惧的气息。
两人所面对的景象,宛如地狱。
这、这就是……毒宗蛊流的毒雾?
他下意识走下石桥,将灵力包裹手臂,轻轻地触摸了这道血雾之气。
嘶嘶嘶!灼烧声随即在虞少闲的指尖响起。
青年大惊,忙收回手指,他定眼一看,只见自己方才在指尖凝聚的一道厚实的灵墙,竟被这血雾轻易溶解吞噬,崩溃得大半不剩。
虞少闲全身的筋脉开始剧烈跳动,不断对主人发起求生的警报。
不妙,不妙,不妙至极!这个地方,太危险,太危险了!
虞少闲牙唇迅速打起颤,可他当转头看向仰仗的前辈时,其脸上能见到的,只有焦急,毫无恐惧。
虞少闲知道,就算这天要塌下来,他为了儿子,也终会冲进去。
可尽管他明白这个道理,虞少闲,也仍挡在了丰晓浮的面前。
“前……前辈,在下知道您神通广大,且救子心切。”
虞少闲语气颤抖,却并未停止之意。
“然而,这次呆在镇子里的敌人,可是那无人不知,无人不怕,天下之敌,号称毒宗的蛊流啊!!传闻,他不仅在袖中存有天下至毒之物,更是养了在整个苍花骇人听闻,所踏之处寸草不生的邪魔恶兽——至白血蝓啊!前辈,就算你再怎么厉害,只身进去,也不过是徒增一具尸体罢了!!”
虞少闲越说,嗓音越嘶哑,听得出,他是真心阻止丰晓浮去送死。不然,早在这个青年在摸到血雾的第一时间,他就该拔腿走人了。
可就算虞少闲如此向他请求,丰晓浮的脸色依然不变。
独臂男子绕过虞少闲,径直走进血雾中,接着又被虞少闲给拦了下来。
“让开。”丰晓浮话语冰冷。
“前辈!您想必是位明事理的人,就这样进去,您不但救不了儿子,自己也得落到毒发身亡的下场啊!眼下,我们火速赶往大城,寻求正派人士的支援,说不定丰尘还会有一丝生机!”虞少闲拼命地劝道。
“我再说一次,让开。”
丰晓浮将手搭在了虞少闲的肩上,随即一捏,一阵剧烈的痛楚瞬间便传遍了虞少闲的身体。
可青年依旧没让。他仅咬牙,忍下了这股剧痛,继续向丰晓浮,向救自己一命的恩人开口。
“前……辈,为什么?到底是为什么啊?我说的,明明就是最好的解决办法……您,应该能理解的啊!”
丰晓浮注视着他的双眼,随后长叹一口气,松开了自己的五指。
独臂男子轻轻一拉,将虞少闲拉至自己的身旁,继而语重心长地回应。
“等你以后有了孩子,就会理解我现在的想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