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儿,我家真的没啥好玩的……”
“丰哥哥,露儿不过是想看一看罢了,这都不行嘛?”
在露儿强烈的要求下,丰尘不得不带着她在风竹铺四处游玩,尽管他全身酸疼得不行。
可家里确实没什么有意思的东西啊,去哪呢?丰尘挠着头,伤起脑筋,最后只得带着露儿去了自家周围的风竹林中。
秋风在竹林间穿过,弄得群竹沙沙作响。露儿跟随丰尘,脚踩着满地的落叶,抬头望向被高耸的竹头遮盖的天空,成片的翠绿。
“这些竹子好高呀!”露儿惊喜地环视四周,走向离自己最近的一棵竹子,用手掌直接触摸它的表面。“这皮又凉又光滑,摸起来真舒服。”
虽然眼前的女孩一脸满足,但丰尘明白,她不是个能坐住的女孩。想必过不了多久,露儿便会觉得无趣吧。
果不其然,些许的沉默后,女孩微笑地看着丰尘,然后问道:“丰哥哥,还有什么呀?”
“要不,我带你去风竹铺里面看看?”见露儿点点头,丰尘拖着疲惫的身子,硬着头皮与她向铺内走去。
面朝烘炉,男孩这指一下,那指一下,经过一阵乱七八糟的介绍,丰尘转头,发现露儿始终歪着脑袋。
呃……果然不行呐。那就只有最后一个地点了。
露儿跟着丰尘走向他家的后头,来到一片宽广的缓坡上。缓坡上是一片大草坪,草绿中还时不时显露出花红,静谧而动人。
“哇,想不到这光秃秃的山丘,竟然还有这样的地方!”露儿微微惊叹,见此,丰尘擦了擦鼻子,微微一笑。
“怎么样,这处很美吧!”他得意起来,似乎这处草坡是他以之为傲的宝物。
“这里有什么奇妙的生物吗?”露儿兴奋地问道。
“呃……只有些常见的花草与昆虫……”丰尘的骄傲劲瞬间被压了一大半,接着他又赶忙辩解道:“但、但露儿,好看不就行了吗?你没发现,这里有种奇妙的氛围吗?”
露儿摇摇头,一副不懂的样子。丰尘见状便让她坐在了柔软的草坪上。然后丰尘手指天空,露儿跟着他抬起头。
映入眼帘的,是浩瀚无比的湛蓝,好像能把两人直接吸进去般广阔,卷卷白云在其中飘荡,呈现出千奇百怪的姿态,将整片天空勾勒得如画卷般迷人。
露儿没有出声,只是呆呆地注视着那片天空,入了神。
“躺着看更舒服哦!”
两人便一起躺在了青草之上。
丰尘双手放在脑袋后面,看着天空微微一笑。
“每一次,爹没空教我手艺,而我又在镇上找不到事情做的时候,我都会来这里发呆。躺在草上看着天空,再吹着风,很容易会因舒服而睡过去。这样,时间就会流得很快,我也就没觉得那么无聊了。”
他转头看向露儿。“露儿,不好意思,我实在是想不到还能带你去哪玩了。”
露儿摇摇头,说:“没事,丰哥哥,这里就行啦。雪姐老说我天生好动,和个男儿似的,我想是时候该学学静坐了。”
“哈哈哈,就是啊!”
丰尘开心地笑出声,结果露儿脸色一沉,让他赶紧将声音收了回去。
“不不不,我的意思是,露儿不过是稍微活泼点罢了。”
见露儿表情满意起来,丰尘内心松了口气。
他们俩注视着云彩,在草坪上默默歇息……
许久之后,露儿转头看向丰尘,张起口想要说些什么,又将它合了上去。丰尘注意到了她的欲言又止,疑惑地问怎么了。
露儿闭着口,两道淡眉慢慢皱了起来,双瞳变得泪汪汪,一副委屈失落的模样。
在丰尘地追问下,她终于开口。
“丰哥哥……其实今天,我是来向你告别的……”
听到这话,丰尘浑身一震,像是被闪电打个正着。
……
丰晓浮将茶壶倾斜,却未见茶水流出,他微微探头,只见满满的一壶茶水已经被喝了个精光。
“不知不觉,都聊这么久了……”皇甫昊放下茶杯,一声感叹,又问:“上一次我来,是什么时候?”
“八年前,那时尘儿还不满一岁。”丰晓浮答道。
“噢,我想起来了。”皇甫昊拍拍脑袋。“自星家出事,我便派人找你找了几个月,但毫无音讯。无奈之下,我只得重新回到繁忙的公事之中,却又哪曾想到,会在这座小镇上察觉到你的气息。”
“我原以为,我不会再碰见任何一个熟人了。”
“嘿,谁叫我是炼丹的,鼻子灵得很!不过,那时时间安排得实在仓促,根本来不及询问原委。一旦逗留久了,消息就会传出去,可能暴露你的行踪,所以那时,我只能给你些丹丸以备急需……后来多次派人给你钱财维持生计,你却屡屡拒绝,非得让我亲自来一趟。而这一趟,就过了八年啊!”
丰晓浮笑了笑,说:“你给我的药,已经救了我无数次了,哪还会要你的钱呢?”
皇甫昊扫视了丰晓浮身上的布衣,又看向门外,埋怨起来:“你不在乎自己,倒是注意自己的孩子啊!你看丰尘穿得那么简陋,想必在镇上受了别人不少白眼!还有你这家,破破烂烂的,孩子实在是过得太可怜了!”
丰晓浮叹了口气,转头问他:“你真的以为,全镇就我一家铸匠铺,我会赚不到钱吗?我只不过没有花罢了。”
见皇甫昊一脸茫然,他又缓缓解释:“我之所以故意让尘儿受这些苦,就是为了磨练他的意志,让他趁早独立起来。现在,无论他发生了什么事,我都能保护他。可如果我死了,那时,他能靠谁呢?不坚强,他是无法在这世上活下去的。”
皇甫昊面目哀伤起来。“你怎么……净说些不吉利的话……”
丰晓浮闭上双眼。“阿昊啊,我心里早已有数,自己已经活不了几年了。这铁的事实,说什么都无用了。所以,我必须得锻炼尘儿啊,不管是手艺还是身心,为了未来,我只能忍下心呐!”
“假若你真不行了,我可以将丰尘接至皇甫家。”
“不行,尘儿要在白桥镇呆上一辈子,老老实实地当个铸匠,过凡人的生活。”
丰晓浮的这个回答,让皇甫昊无奈起来,问道:“当一辈子凡人?这又是何必呢?你不打算让他修境?不打算将你的剑术传给他?”
丰晓浮摇摇头。
“凡人又有什么不好呢?俗世众尘,又岂会惹上大祸?我会教,但只教些防身的基本,我已经不想让我们星家最后的血脉,遭遇任何危险了。”
“曾经痴剑痴到险些走火入魔的你,竟然会说出这种话,我真的无法想象。”
“我已经几年好几年,没碰剑了。”丰晓浮一声苦笑。
皇甫昊抱起胸,一脸的惋惜,很久过去,他又问向丰晓浮:
“可那孩子真的希望平凡一辈子吗?你有问过他的想法吗?”
丰晓浮听了这话,一愣。
皇甫昊接着说:“那天我与丰尘在一家包子铺相遇,带着他去找我女儿时,我注意到他腰间挂着根树枝,于是我便问丰尘这是何物,可他刚开口就又马上闭上了,一脸的惊恐。但我能看出来,他想说的是,剑。”
丰晓浮低下头,不说话。
“晓浮啊,我派人暗中观察丰尘很久了,所以我清楚得很,他是你的儿子,所以和你是一个德行,爱剑如命!看那日丰尘那般慌张,想必是被你训斥过了吧。这风竹铺内也是,一把剑都没有!虽然我明白,你用心良苦,但我也认为,这一切都不过是你的擅作主张,你这是在抹杀孩子的天性啊!”
“不要说了……”丰晓浮的语气颤抖起来。
“你口口声声说让他独立,到头来,不过是将他锁在这个小镇上而已啊!你想想你年轻的时候,那样的猖狂!如果你父母收了你的剑,将你约束起来,恐怕你会难受得发疯!”
“……住口……”丰晓浮的声音小到听不见。
“丰晓浮,不,星傲!莫要自欺欺人了!我明白,你绝不可能不愿让丰尘接下你的剑,你只不过是在害怕!害怕自己不在的未来罢了!因为你只相信自己,而不相信你的儿子!”
皇甫昊看着面前的男人,紧握胸口,咬紧嘴唇,看起来那样的痛苦不堪……于是皇甫昊停止了话语,看着挣扎的他,也开始痛心起来。
丰晓浮低声地说:“我……只是希望尘儿,能平安地活下去……”
皇甫昊悲哀地问:“……可一个人,无法随性而活,活得再久,又有何用?”
他又叹了口气。“因为丰尘身体内的那块器物,你以后再也不能封住他的灵脉了……星傲啊,他始终是会往上爬的,这是天意啊……”
丰晓浮一脸苦楚,又仰头长叹……
……
露儿看着呆滞的丰尘,别过双眼,掩饰自己的伤心。
“爹爹非常忙,这次是趁着商讨事务的余暇,勉强带露儿来白桥镇的……现在事务商讨完了,爹爹便又要去忙其它的了,所以我也要跟着一起回家里呆着了……”
丰尘看着天空,沉默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