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华阴城往北二十里,就到了崇明狭道。抄此近道,可以比走大道快半天到达京畿。嵩明狭道从峡谷中穿行而过,两旁高山雄峙,巍峨参差,地形十分险要。
狭道上,一辆华丽的马车向着帝都方向绝尘而去,扬起了高高的尘土。旅人们见了纷纷议论,这是赶着去投胎还是怎么着。他们不知道,此时马车上的人除一人外个个神色凝重,谁都没有说话,思考着比赶去投胎更严峻的问题。
而例外之人就是天莱,他并不明白查出的真相究竟是什么,因为他们没有给他看,也没有给他解释。于是天莱问:“秦明哥哥呢?他为什么不跟我们在一起?”
文斌瞅了一眼天莱,却没有回话,反而望向了坐在对面的杏儿,对她说:“对不起,让你跟我们一起涉险。”
杏儿笑了笑,说:“没事,本来保证公子安全,就是杏儿的本分。”
文斌摇摇头,说:“话虽如此,但是这毕竟关系到你的性命安全,你是有权拒绝的……”
杏儿打断文斌道:“文少爷的意思,杏儿明白。不过即便杏儿是自由身,杏儿也愿意为秦公子冒险。再说,这也只是为了以防万一嘛,他们未必会发现我们动过包袱,即便发现了也未必会追过来,即便追过来也未必知道我们走这条小路……”她的话还没有说完,突然间,毫无征兆地来了一声巨响,似乎被什么攻击了,车体也跟着猛地颠簸起来。
众人正懵然间,车厢又砰砰砰地接连响了十几下。
“啊!”天莱吓得失声大叫,还没喊完就听到了马匹的惨叫声。随即,马车骤然失速,瞬间失去平衡。一时间天旋地转,一片混乱,车内器物乱飞。天莱撞到了车顶,好不容易才从混乱中清醒过来。只见此时车子已经侧翻,杏儿摔倒在地。
不过毛小羽和文斌毕竟练过,反应非常快,都没有受伤。只见毛小羽目光锐利,文斌眼神惊恐,他们显然都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少公子不要出来!”负责赶车的是秦明的侍卫,他在外面大声喊道,此前负责暗中调查的就是他。
砰砰砰,又是一轮猛烈的冲击,整个车厢在颤抖。
毛小羽拨开了杂物,取了挂于车壁装饰的两把剑,说:“你们不要出去。这车厢内胆乃精钢所造,这里最安全。我出去瞧瞧发生什么事。文斌,你跟我来。”他说着,递给文斌一把剑。
文斌犹豫了一下,又见杏儿倒伏在地,便说:“我还是留下来,照顾他们吧。”
毛小羽也见到了,杏儿的额头已经撞破,血正一点点渗出来,于是说:“那好吧。但剑,你还是留着,万一有人闯进来,你来对付他们。”说完,把剑往地上一插,然后毅然转身,打开车门出去了。
文斌赶紧去扶起杏儿,此时天莱也凑到了她身边,喊道:“姐姐,姐姐,你醒醒。”杏儿稍微恢复了意识,茫然地环顾四周,颤抖地说:“发……发生什么事了?”
天莱摇摇头,说:“不知道,外面好像很危险。”
文斌吩咐道:“来,天莱,我们先把她挪到那边去……”他们刚要行动,砰砰砰,又是一轮猛烈的震荡,车厢嘎嘎地颤抖,杂物不断地掉落。文斌此时不知哪来的气概,站起来展开双臂护着天莱和杏儿。而两人在他身下瑟瑟发抖,抱成一团。
撞击稍停,又听得外面杀声震天,四面八方都有,茫茫然不知有几个人!一时间,兵器交接,力竭声嘶,惨叫凄厉,轰鸣不断。天莱的脑袋嗡嗡直响个不停,什么也不想不到,只知道害怕。
过了很久,外面渐渐地安静下来,然后听见了敲击声,然后是毛小羽的喊声:“出来吧,已经安全了。”他的声音听着很疲惫。
他们艰难地爬出车厢,立即被眼前的一幕震惊了!
四匹马横七竖八地死在车厢前,鲜血和内脏流了一地。一个人倒在车厢前,整个身子被拉斩成截。庞大的车厢到处插满了利箭,车子周围布满了碎石。地上零零散散地散布着人体的残肢,大大小小的土炕或明或暗地冒着烟火。空气中混合着浓重的腥臭和刺鼻的硝烟味,熏人欲吐。
在一摊摊模糊的血肉中,天莱发现了一个熟悉的头颅,他刚好看清就被文斌用手掌挡住了视线,然而天莱还是看见了——是侍卫,他死了。至于毛小羽,他正疲惫地靠着车厢,大口大口气喘气,那身洁白的长袍,此刻全染成了鲜红色,完全分不清哪些是他的血,哪些是别人的血,看着非常渗人。
毛小羽擦拭了一下脸上的血迹,说:“我们得尽快离开。”他说着强撑着站起来,走了回来,对杏儿说:“你怎样,还能走吗?”
当时杏儿被眼前景象惊呆了,竟没有反应。毛小羽用力摇了摇她的身子,高声喊道:“杏儿!醒醒!醒醒!”
杏儿方惊觉醒来,然后脸色一变,双手捂住嘴巴,跑了两步,哇一声吐了出来。
文斌也是头一回见到这种情景,早是心乱如麻,见到杏儿吐了,他才猛然惊觉,侍卫死了,如今能依靠的只有自己和毛小羽两人了。面临绝境,他反而镇定了下来。
他对天莱吩咐道:“你进去把水、雨伞和药箱翻出来吧!”
天莱这时脑袋已是一片空白,别人让他做什么,便做什么。他爬进车厢中从一堆杂物中翻出文斌要的东西交给他。文斌拿了一瓶水,递给刚吐完的杏儿,说:“拿这个漱口,我先去帮毛小羽包扎一下。这里太危险了,我们得尽快离开。”
文斌让毛小羽坐下,让天莱帮帮他小心翼翼地卷起破烂的裤脚和衣袖。只见他的四肢都有深深的创伤,有些地方甚至整张皮都刮掉了,一片血淋淋,看得天莱心惊胆颤。文斌先用湿布给毛小羽清理创伤,然后又从药箱里拿出药膏,涂抹在伤口上,最后才是用纱布包扎号。
“要不要帮忙?”这时杏儿的声音传来。天莱回顾,只见她依然面青口唇白,但气色已经好多了。
文斌拜拜手,说:“不用。我已经帮他包扎好了。”
毛小羽这时艰难地撑着身子,站起来,说:“文斌,原来你手艺这么好,我没看出来啊?”
文斌淡淡地说:“我《藏经》修的是急救。好了,不说了,我们走吧。”
他们不敢逗留,因为知道肯定还会有人来杀他们。
“隆隆”天公不作美,又响起雷,豆大的雨滴劈里啪啦地下了起来,道路变得非常泥泞,视野变得模糊不清。这种情况下,若是敌人在前面设下埋伏,他们很难察觉到异样。
然而即便如此,他们依然没有放慢脚步,毛小羽反而催促大家要加快前进。为什么?天莱不知道,他只能肯定他们是做一件极其重要的事情,重要到他们可以忘记自身的危险,甚至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