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谁?”
“你以后就叫我师父吧。”
“那我是谁?我好像不记得以前的事情了。”
“那是因为那些事情都不重要了。”
“哦。”
“你只要知道,你现在是我的徒儿,你的名字叫天莱。”
“哦……”
……
数月之后,那名男子带了那个小孩上了华山。华山在东华峰的摩天崖上有几间不大的住宅,住宅中间围着一间小祠堂。祠堂中央摆满了牌位。他们到达时已是夜深,那里坐着一名大人和几个小孩。
那名男子和那个大人寒暄了几句,然后就拉着那个小孩到牌位前上香。
那个小孩天真地指着牌位问:“他们都是谁呀?”
旁边那名大人神色凶戾粗声粗气地说:“他们是我们的先辈,你师父的师父,以及师父的师父的师父们,还有他们的师兄弟。你记住,以后在他们面前要恭敬,不能用手指去指。”
吓得那名小孩赶紧收了手,“哦”了一声,然后恭敬地上了一炷香。
那名男子——小孩的师父平静地说:“现在你已正式成为华山东华峰第二十代弟子。”然后拉着一个漂亮的小女孩到孩子面前,介绍道:“她是你师姐,叫冰云。”又对那小女孩说:“从此以后,他就是你师弟,他叫天莱。”
“那他呢?”那名小孩——天莱指着旁边旁边那个凶神恶煞的大人问。
那人打掉天莱的手,严厉地说道:“我是你师叔!记住,以后在山上得尊敬师长,同样不能用手指去指!”
天莱吓得退了半步,又低下了头“哦”了一声。
“还有。”那人——师叔顿了顿,让几名孩子站到了天莱面前,继续说:“他们是我的徒弟,也就是你的同门师兄,知道了吗?”
天莱根本没敢直眼看过去,只知道不断点头。
年幼的天莱那时还不知道,华山意味着什么,而他的师父师叔又是什么人物。
华山贵为天下武林之首,他的师叔楚霸世被武林誉为“刀狂”,他的师父风无涯更被朝廷封为“剑圣”,属于整个盘古大陆上屈指可数顶尖强者,其强大的程度足以让任何一个上等王国颤抖。
本来风无涯是不准备收徒弟的,甚至在数年前,帝国的皇子还亲自登门拜访为其儿子求师,也被他婉言拒绝了。不过奇怪的是,是年年底,他却突然带了个小女孩回来,并宣布要收她为徒。
对于个中缘由,风无涯极少提及,只是宣称冰云有超凡绝伦的天赋。一时间,不但外界的人对于此事诸多揣测,就是华山之内也是议论纷纷,甚至有人怀疑,冰云是风无涯的私生女。
然而三年以来,冰云的修为也突飞猛进,如今年仅九岁已得炁(注:读音同气,指一种神秘的能量)业小成,一举打破了华山尘封千年的纪录。诸多流言蜚语也因此不攻自破。以至于三年后的今天,风无涯再次带小孩上山,人们关注的已经不是个中缘由,而是更乐意讨论这个小孩究竟会给大家带来怎样逆天的表现。
第二天清晨,在烟云缭绕的摩天崖上,天莱迎来了人生的首节课。
华山之所以成为天下武林之首,其中一个重要原因是因为它极其重视弟子的基础教育。华山把修炼课程分为八业,其中前四业“知、书、识、礼”都属于文化课程,知业认知启蒙,书业认字读书,识业数理常识,礼业遵礼守法。华山弟子完成四业,少则要经历六七年,多则十几年,一般到了十六七岁才算打好了基础。
不过前四业不是顺序学习的,而是并行学习的,因此天莱的首节课并不是知业,而是书业,其实就是认字。
“一个人可以不会用剑,但不能不会写字。没有剑的人,也可以闯荡江湖,不认字的人,则寸步难行。没有剑的剑客依然是剑客,不认字的带剑之人不过是流氓。所以在学剑之前,首先要认字。”风无涯介绍道。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天莱对他也算有点了解。首先这个人,不苟言笑,喜怒不形于色,甚至应该说是目无表情,眼神永远是那样平静,静如秋水。天莱调皮的时候,他不会训斥,天莱乖巧的时候,他也不会表扬。
但是不能因此低估风无涯的能量,只要他坐在面前,用那双迷一般深邃的眼睛朝天莱一看,天莱就会感觉浑身被无形的压力压得喘不过气来。他目光扫视过的地方,再喧闹的人群也会变得鸦雀无声。
这个看似只有三十几岁的男人,内里藏着一股强大到无法理解的气场。尽管更多时候,这气场会被他完全隐匿起来,但需要时哪怕泄露出一丁点,足以让芸芸众生,胆寒惊颤。
在风无涯对天莱授课的同时,东华峰其他弟子也在楚霸世的号令下拿着刀剑开始了晨练。天莱斜眼看到旁边的情景,天真地问道:“那师父……我什么时候才可以练剑啊?”
“上课时不要四处张望,要目不斜视,要专心听讲。”尽管风无涯没有加重语气,不过天莱听得出责备之意,立即端正了坐姿。风无涯继续说:“若是保持这样,加上日以继夜的努力,或许八九年后你就可以开始跟他们一起练剑了。”
天莱听了惊讶地喊道:“啊?这么久啊!”
风无涯盯着天莱的眼睛说:“当然。你什么都不懂,自然要从基础学起。不求知不明事理,不读书不懂智慧,不见识不知深浅,不学礼不成规矩。剑不过是为达到目标而运用的一种工具,知道自己的目标是什么,知道为什么而做才是根本。因此,在你完成礼业之前,为师不会教你剑法。”
天莱无奈地嘟囔一声:“哦……”
天莱不但首节课是在认字,而且刚来的那整年他都在认字。从夏到秋,从秋到冬,又万物复春,又初夏到来。三百五十天过去了,天莱才堪认识了千把个字,能勉强读得懂一些小人书。
这个进度放在山下也算半个神童了,然而在华山这成绩才堪合格而已。身为剑圣风无涯的一举一动,包括他身边的人都会被无数众多好事者时刻关注着。剑圣新收的弟子居然不是天才的事情很快传开了,从乡里坊间到华山内部都对这事议论纷纷,各种说法随之冒了出来。
某些说法声音甚至传到了风无涯的师弟楚霸世耳中,让这个平日里对弟子凶神恶煞,对师兄却是异常尊敬的人,也心生疑窦。那天中午,趁着弟子们午休的时间,楚霸世找到风无涯说话。
然而无巧不成书,当天天莱不知怎么的就睡不着,于是爬了起来,溜出了房间。他听到祠堂里传来动静,就顺势摸了过去。但他怕被发现,只好隔着围墙探听。
“师兄,我知道那些都是捕风捉影,不是事实。但是我担心师兄若是不出面辟谣,任由流言传播只怕会越传越离谱。常言道,谎言重复一千遍就会被奉为真理,更何况这些说法还说得有理有据的样子?”是师叔的声音,而且天莱听得出看来事情挺严重,师叔挺着急的。
“一个茶余饭后的谈资,师弟又何必在意?还有几天了就是今年的公开课堂了。我们当务之急,还是要做好准备工作。”风无涯轻描淡写地回应道,仿佛说的事情跟他毫无关联。
楚霸世是皇帝不急太监急,见风无涯描述得这样风淡云轻,不由得叹息了声:“哎!师兄有所不知,这件事情如今已传遍了整个华山,只怕今年公开课堂上各峰聚头,其他师父教官会也问起这事啊!师兄还是早作打算的好,免得到时交代不清,误会加深。”
“这点你可以放心,其实这个中缘由,掌门和各峰首座也是知道的,去年我回来前已经告知他们了。”风无涯的回答完全出乎楚霸世意料。
楚霸世急切地问道:“师兄竟然提前暗中知会了他们缘由?难道这里面真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吗?”
“的确不可告人,因为他的事情涉及最高机密。”风无涯淡淡地回答。
楚霸世再一次被震惊了:“什……什么?天莱那孩子……身上还怀有如此重大机密!”直到此时,在门外听得糊里糊涂的天莱才知道他们在讨论自己。
风无涯安静地看着楚霸世说道:“我知道师弟你做事情,一向喜欢刨根问底,但是师兄奉劝你一句,他的事情,你还是不知道的好。”
楚霸世冷静下来,盯着风无涯的眼睛看了又看,似乎想看穿什么,然而他也明白,想从自己这位超凡入圣的师兄看出点什么,那是不可能的。所以他最后还是干脆把话挑明白了:“既然师兄你知道我的性格,我还是希望师兄能直接告诉我,省得我又给师兄闯祸。”说道最后,他露出一抹苦笑。
风无涯依然安静地看着楚霸世,眼神始终静如秋水,沉默了一会儿,他缓缓说道:“我可以再告诉你一点信息,但这件事情就到此为止了。”
楚霸世不怀好意地一笑:“那就要看师兄告诉我什么了。”
“他的事情,涉及冥古诸神。”风无涯不再遮掩,很干脆地回答。楚霸世完全没有做好心理准备,猝不及防地,差点没站稳,踉跄了一下,撞到了桌子。
在墙外的天莱听得突然很大动静,以为发现了他,吓得他拔腿就跑。楚霸世这才回过神来,知道外面有人,大喊一声:“谁!”随即身影骤动,便要去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