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云一直纠结牛郎的问题，但此刻她才意识到，最让人难以置信的问题是，既然牛郎真的存在，那么意味着天庭也真的存在，至少是曾经！她此刻凌乱了，不知是神话传说乱入了现实世界，抑或是自己穿越到了神话传说的世界。
“自古以来凡夫与仙女相爱的传说事何其多也，什么王母的女儿、天帝的女儿在故事里差不多都跟凡人成了亲。这些传说个个都说得像真的一样，有名有姓，有时代背景，乃至能精确到哪一天发生了什么事。但是唯有牛郎织女的传说异常的简洁，牛郎没有名字，织女也没有名字，甚至对于织女的身份，民间也没有确定说法。”秦天威解说至此，望了冰云一眼，问：“难道姑娘就没有觉得反常吗？”
冰云经这一提，恍然道：“将军说得对啊！小女子愚钝，从未察觉到。”
秦天威笑了笑，继续说：“其实天威也是当上将军以后才明白这点的。再大的权力无法都堵住悠悠之口，却能让原本清晰的故事变得晦涩无比。时移世易，人们就可能忘了故事隐去的部分，只留下故事的基本脉络。
“如果真的存在天庭，真的发生了过这么一桩丢天庭脸面的事情，那么天庭一定会想方设法阻止人间提起牛郎织女的事情。天庭或许可以篡改得了史书上面的文字，却无法篡改口口相传的语言。这就是为何牛郎织女的传说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没有了时代，没有了姓名，没有了事情细节，也许连结局都变得不一样了。
“但是，就是这么一个什么不完整、甚至是错误的传说，却逐渐演变成了中原民间最重要的节日之一。而其他感人至深仙凡相恋的故事，却并没有这种待遇。唯一合理的解释，就是因为它是真的。即便后世已经忘记，但是最初的人们都知道它是真实的。人们从不会为一个虚妄的事情纪念什么，而大陆各地都纪念的，必定是惊天动地的伟大事情！”
说到这里，秦天威顿了顿，意味深长地看了冰云一眼：“以此看来牛郎所言，曾经挑战天庭，杀得天崩地裂，应该确有此事！天庭的确存在过，而且正如神话传说那样，它拥有着至高无上的权威，统治着整个天下。本将军猜测，正是这种反叛当权者的经历，让他被敌人所利用，成为了对抗朝廷的工具。”
冰云有些惊讶于秦天威那慎密的逻辑推理能力，他居然能在这么短时间内，一层层抽丝剥茧，找到关键，一步步推导出真相。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本将军安插在敌人的眼线回报，他已经被姑娘的师父所消灭，其他参与战斗的敌人也死伤过半，甚至有传言，还搭上了两位女神。敌人元气大伤，原本扫荡华山的计划也因此泡汤。以一人之力重创联军之师，剑圣果然不愧是护国神柱！”秦天威感慨地说道，对剑圣显然相当尊崇，他又回顾冰云，道：“如今剑圣虽然不在了，但他的精神长存，冰云姑娘应该继承他的衣钵，继续警恶惩奸，保家卫国。”
冰云恭敬地回应道：“师父教诲，冰云不敢忘记。必如将军所言，继承师父之道。”
秦天威颇为赞赏地点点头，又说：“那就好。适才姑娘提到第二问题。天威也不绕圈子了。这个问题就是：给你一个拯救天下的机会，你答不答应？”
冰云想不到他居然会问题会牵涉这么大，听了一愣，惊讶道：“我？拯救天下？”她都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却见秦天威神色肯定，说：“是的，拯救天下，也为了救出姑娘的姊妹。”
冰云听得了，又是一愣，小声道：“炎姬吗？可是冰云修为太低，功力浅薄，恐怕帮不上忙……”
秦天威打断说：“不需要有多强大的力量，但需要有足够的勇气。如果姑娘不答应，那么炎姬以及其他华山被俘的弟子可能都回不来了。”
秦天威知道炎姬与冰云的关系匪浅，冰云并不奇怪。作为帝都南面防务最高统领，他获取这个情报不难。但冰云更震惊的是此话乃是从一名大将口中语气肯定地说出，炎姬未死，她只是被敌人俘虏了而已！
冰云稍作冷静，问道：“将军可否详说？”
秦天威解释道：“如今敌人退守在祁连郡郡府西北的‘无尽深渊’，那是天下间最大的矿场，盘古三分之一的铁矿石产自于此。如今他们不但挟持了十六名华山地子作为人质，更胁迫着数以百万计的矿工，逼迫他们武装起来对抗朝廷。不过，这些事情朝廷会想办法解决。真正棘手的问题在于，能否救出炎姬。”
听到这里，冰云更惊讶了。炎姬有这么重要吗？她正要说什么，秦天威示意她稍安勿躁，听他继续讲完。他说：“不必惊讶。更多情况，天威不能跟姑娘说。但可以告诉姑娘，炎姬现在成了他们手里最具威胁的筹码。为了消除这种威胁，参谋部准备了三套方案。第一套，跟敌人谈判，把炎姬换回来。可是，这事失败了，他们说宁可玉石俱焚，也绝不交出炎姬。所以，今天天威特地赶来此地。为的，是开展第二套方案，营救炎姬。而关键就是要看姑娘否愿意配合。”
冰云听了更是一脸茫然，说：“我？”
秦天威说：“鬼卜老人说，姑娘和炎姬，气息相通，能互相感应到对方的存在。再说，谈判时他们曾提出，他们愿以全部俘虏换你一人。你若进得了矿城，便能为我们营救指引方向。”
换她一人？这竟是什么情况？冰云是越来越搞不懂了。我正想问，秦天威却举手止住，道：“姑娘不必问原因，天威回答不了你。现在天威只能告诉姑娘，这是唯一的机会，拯救他们的机会。”
冰云沉默了一会儿，缓缓问道：“那请问，第三套方案呢？”
秦天威淡淡地说：“玉石俱焚，摧毁整座矿城。会有上百万的人员伤亡，华山派或许也就此一蹶不振。而你、我、炎姬，都将必死无疑。”他回答得很轻松，瞳孔内甚至没有闪过的一丝波澜。
冰云的目光微微一凝，说：“这么说，冰云没得选了，对吗？”
秦天威无奈地长叹一声，然后说：“姑娘此去凶险万分，很有可能就回不来了。所以，如果姑娘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天威可以为姑娘安排。”
心愿？冰云自问除了复仇，自己还能有什么心愿？她认真地想了一下，是的，若她现在死了，还有什么值得牵挂？师父没了，天莱死了，除了炎姬，她才可笑地发现自己一个朋友都没有……就在此时她的脑中却闪一个身躯凛凛衣带飘飘的身影。
“将军能答应冰云一定救出炎姬吗？”冰云思考片刻后问道。
“当然！”秦天威斩钉截铁地肯定道，“关于此事天威曾在圣上面前，以性命起誓，不救出炎姬，天诛地灭，永堕地狱！”
冰云听了有些吃惊，看来的确是关乎天下存亡的大事，听秦天威的说法此事似乎当今皇帝也亲自过问了。既然有皇帝关注，自己也无需秦天威再承诺什么。于是她说：“那好，冰云除此以外就一个要求。”
“是什么要求，姑娘尽管说，秦天威一定尽力而为。”秦天威说。
“不难为难李逸风，他只是一时激动。”冰云缓缓说道。
秦天威先是有些诧异，他想不到冰云唯一的愿望居然是这……他说：“姑娘放心，天威言出必行，前面姑娘既然已经求过情，天威答应饶他一回，定然不会秋后算账。姑娘可以再提一个要求。”
却见冰云摇摇头，说：“不必了。请将军告诉冰云，什么时候出发吧？”
“出发时间是明天。详细计划，就由天威的副将跟姑娘细说。天威还有紧急军务，就先行告辞了。”秦天威说着便站了起来，离开了席位。他走到门前，又说了一句：“还有，姑娘要是想到什么要求，还可以继续提出来，天威会想法设法帮姑娘实现的。”说着他推开了门，走了出去。一名副将早已等候在门外，他对副将如此这般吩咐了几句，就离开了。而副将代替他，入到室内。
此刻冰云坐在那里看着厅室之上那些关于仙界的雕刻和图画，忽然感到很悲哀。传说在这个世界之外还存在仙界，那里的仙人过着自由自在无忧无虑的生活。然而事实上却是，即便真的存在仙界，他们依然免不了受天庭统治。
冰云想起师父曾说，大人的世界，无比残酷。这一回，她才明白，何谓残酷。这才几天，原本一片安详的华山，那些无忧无虑的师兄弟师姐妹，伤的伤，死的死，失踪的失踪，被俘的被俘。她好像看到了一个无尽的黑暗深渊，正一点点，把自己小小的美丽的世界卷入，撕毁，吞噬。即便，她曾经以为，自己正在努力地远离，逃离，而其实，她不过是转了圈，正缓缓地，滑落这个万劫不复的无尽深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