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渡立在山顶,没有一句话,他感觉得到她内心的喜悦,却难有心情与她一同分享。
“很难受吧?”
身后传来一声调侃。
慢慢转过身去,一道有些透明的灰白色身影立在延渡所设的法阵中央。
“沈道人,阿弥陀佛。你我也算是同道中人,能渡你一场,实在无量功德。”
“哈哈哈。。。”
沈道子捋一捋同样灰白的胡子,又正色道:“我这个道士不参天道在此滥杀无辜,你一个和尚不在庙里修佛,却在这战场上设法阵,乱了凡心,到底也算是同道中人了吧。”
这哪里是同道中人,用通俗的话来讲,这分明是同样的不务正业。
延渡没有答话,苦笑一声,打坐下来,闭上眼睛任由那沈道子胡言乱语去。。。
于是过了许久,延渡已经自动屏蔽掉一大串的沈道人的喃喃自语。。。直到后来,沈道人一句话直痛延渡的心窝。。。
“你今渡我乃是功德一件,岂知来日渡你之人又在哪里呀?”
。。。。。。。。。。。一阵静默。
“自有天道。”
延渡睁开眼,一片凄然,没有看向阵中人。
“呵。。。天道。”沈道人也学着延渡一般像模像样的打起坐来,“和尚,你知道,我也算个半仙了,参过天道,凡人命数也是能够知其一二的。那个女人,你会。。。”
“道长安心去吧,你参过的道,僧也。。。曾悟过。不劳道长费心,此去好走。”
见延渡这样打断他的话,也知道他不是糊涂人。心下哀叹一声:“比我还糊涂的人啊,你可知你天宽地阔,何处不是你飞升之处,何必僵着这一局,人鬼不如,魂不是魂,神不是神呐。。。”
一阵黄光旋落,灰白的身影随着一起消失。延渡依旧坐在地上,久久没有回神。许久,抬起眸来,映着满目的血色,一行清泪,眼,鼻,嘴角。。。落在捻着兰花的手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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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送去了?”
楼门上,长一正打理着刚刚接管朝议大殿,背对着持明漫不经心的问道。
“禀殿下,已经送去了。只等云帆将军的回话,便可知大军下一步动作了。”
“嗯,吩咐下去,这里的情况,先不用告知祁乾。”
“只是,恐怕祁皇,自有门路摸清吧。”持明有些不解。
“他要是摸不清就不是祁乾了。”长一拿起一个酒樽来细细把玩。
“属下不明白。”
“他的战况,不是也从未告诉过我吗?”
持明一惊:“殿下,难道?”
“本宫是个女人,尚有如此野心,况他已经是堂堂一国之君。”
“难道,祁皇一直在利用我们?”
“互相利用罢了,有什么好奇怪的。”
长一不甚在意,放下酒樽。
“去陪将士们喝酒吧,好不容易,大军开拔以来,第一次大获全胜。”
“喏。。。”持明抱拳退了出去,想到刚才自己知道的情况,一阵心悸,他一直以为。。。
“祁乾只是在履行自己的誓言,想给你一个惊喜。”持明退后延渡从门外慢慢踱进来,边走边说着,眼中已是一片清冷。
“誓言?”长一微微一愣,旋即大笑“该是你这个和尚太善良呢?还是这个世界真的在你眼中就是一尘不染的干净模样?”
延渡微微蹙眉:“这么多年,算计一份感情,不累吗?”
“算计?感情?”长一冷笑一声,“诺哥哥死的时候,我再也没有任何一点感情可以浪费了。祁乾接近我,不过是我大泽有他利用的价值,就算他真的娶了我,那百城,聘礼?相信我,他会连本带利的要回去的。”
延渡想说什么,说不出来,张了张嘴,又罢了。
“长路不识君。日子久了,反而越来越看不透身边的人。长虞,长安,父皇。。。更别说祁乾了,这么多年来,他在我身边安插的眼线有多少?刚刚知道的时候我也心惊,后来想想,利益吧,身在皇室就是这样。可能他也无奈。所以我只能这样,让自己强大起来,才能保住那些丝丝的情谊,我不愿与他敌我相见,便做个鼎足而立的盟友吧。”
“你呢?会不会有一天,你也会这样?”
长一蓦地转身,双眼怔怔的看着延渡。
“不会!”
“我不会背叛你!”后半句是延渡留在心里的话。
那晚月光淡淡的,像极了在驿馆里的那夜。。。
大捷后十三日,捷报传回皇宫。
御书房内。
“哈哈哈。。。好!不愧是朕的天女!果然不凡。”宫棋拿着长一的奏表,笑得满面红光。
“恭喜陛下,长公主旗开得胜,天佑我大泽。”
“今夜,群臣大宴紫金台,不醉不归!”
“多谢陛下!!!”众人齐呼。
“公主,今夜陛下大宴群臣,听说是长公主初战首捷,拿下了下方城。”
“下方城乃是明国最重要的关隘,失而复得得而复失。此番当真是气数将尽了。”
宫长安梳着胸前一缕青丝,若有所思的模样。
“公主,咱们得快些了,否则,这样的大好日子,若是迟到了,陛下会责罚的。”
“责罚?哦。。。对了,咱们的陛下,最喜欢责罚人了呢。”
一抹不符合宫长安一贯气质的冷笑浮现在她的脸上,烛火明灭之间,令人惊心。
紫金台上宴,皇家儿女席。金玉荣华间,生死不由天。
“宫长桓!你好大的胆子。”
本是一片和乐的大喜之日,宫长桓却瑟瑟发抖的跪在下首。
一个上青城的新官儿,上任三月不足,就一纸劾状将大皇子告了。内容呢,大概也就是讲一些欺男霸女,买官圈田的事儿,大略就是些贪官污吏都做得,宫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算过去了,长一在宫中时就曾说只要他不是太过分得过且过也是罢了。只是今晚有一件事儿,让宫棋实在下不了台,不能再忍他。
始末大约是长一到临城的那一段,云帆不堪其扰就打了他一顿,后来呢他也没有好好安守本分待着。也不知他是哪里来的胆子,在长一刺杀历亲王时,他在临城又惹个不该惹的主子,是临城守军的侄女儿,叫婉婉的,生的甚是可爱,只可惜那个那个姑娘倔性子,被宫长桓侮辱后不愿从他做个小妾,一头撞死在了临城大门下,血流三尺,惹得临城守军差点冒着杀头大罪将他砍了。
后来是云南好心拦下,又扣了宫长桓在营中,长一回来后将此事原委告知,长一当时也曾怒的打了他个不省人事,半个多月才醒过来,后来便命人扣了宫长桓府中一干人等,不好的打死,其他的一律卖了。又收了他不少房契田契,放了他不少美眷,就差没有拆了他的府门。
宫长桓也知道长一的手段,自然不敢硬碰硬,只是当时长一就是有心要收拾他也没有机会,恰逢二公主出嫁,为了这事长一久久回不神来收拾他,又急急的出了征,打算着,回来一算总账。
只是这婉婉本来是许了人家的,是个商贾大户,又牵扯着皇商,人家夫家知道自己个儿的美人媳妇儿被人害了,害人者还好好的享受着荣华,一时气不过,就一纸诉状告上了京师衙门。
这可好,这小官儿一个穷酸书呆子的习气,大义凛然的,愣是不顾他人劝阻管了这事儿。无奈官小,一时也没有个好结果,就一直闷闷的在心里,心想一定要办成这事儿才罢了。
本来呢,这个小官儿是没机会告的,恰逢今晚宫棋大宴群臣,只要是京官儿都有进宫面圣的份儿。这不,初生牛犊不怕虎,就着这机会,也不管不顾的就呈了折子。
这半边,宫棋一看,就气得吹胡子瞪眼的。皇商关系着泽国商业大半个江山啊,自然不能有所波折,眼下长一不在,没人主持这江湖大局,若是不交代则个,怕是难免要有些动荡了。
“来人,将这个逆子打入天牢,择日,,,择日,,,择日给朕斩了!”
“皇上,皇上不要啊,皇上,孩子还小,你再给他一个改过的机会吧皇上,犯不着杀他呀?皇上,他是你的亲骨肉啊!”
宫长桓一听要斩了他,顿时瘫软在地上,吓得三魂没有了七魄。倒是秦贵妃反应快,护子心切,扑了上去,哭喊着要饶命。
“饶命?你让朕怎么饶他?你看看他做的好事,害了多少人命?”宫棋对着秦贵妃怒吼道,又转头怒视着宫长桓,“你妹妹在前线苦战,你在这里享受着安稳的生活还不知足,不知为朕分忧,为你妹妹分忧,还惹出这般祸事。你们还愣着干什么?拖下去!”
“喏。。。”几个带刀的侍卫上前,驾着宫长桓,拖着他瘫软的身子,没有一丝表情。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宫宴渐渐散了,宫长安上前,将依旧跪倒在地的秦贵妃扶起来:“娘娘,地上凉得很,快起来吧。”
秦贵妃颤颤巍巍的站起来,“怎么会这样啊?怎么会?皇上真能下这样的狠手啊?”
“今日是长姐大捷,万民同贺的日子,那小官儿专挑这样的日子禀了,父皇就是有心偏袒,也得看在长姐铁面之上,轻饶不得大皇兄的。”
“那也不至于就,,,就斩了呀?”
“娘娘,皇商,岂能得罪了?”
秦贵妃看着远处灯火摇曳,听了此话,蓦地一愣:“皇商。。。原来如此,皇商这些个江湖大事,向来是宫长一打理的,皇上素来偏袒他,怎会不帮着她的人?不对,皇商再有本事,也不敢就这么闹事的,宫长一,一定是宫长一授意的,那个京官儿,那个京官儿,那个京官儿也是宫长一的人,她早就想对我们母子俩下手了吧?这个女人真可怕,远在边疆,都能操控宫里的人替她办事,她还有多少阴招?下一个是不是就是我了?长桓死了,她这是在给她亲弟弟宫长轩铺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