卞博明刚要躺下,就有人敲门,他掀开被子去开门,只见是今日同住在驿馆里的一位官家下人。
“先生,我们老爷想请您过房一叙。”
“请我?什么事呀?”卞博明奇怪。
“老爷知您是将军府上的师爷,定是足智多谋的人士,老爷近日遇到一难事,想向您请教。”
卞博明想了想:“怎么不先去禀我们将军?”
“先生莫怪唐突,魏将军官高位重,又素来……难接触些,我家老爷若是先去禀了他,只怕不应。”
卞博明想想也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下午投驿的时候与这位官老爷打过照面,品级似乎不太高,他见到魏焱点头哈腰的想攀个关系,结果硬生生吃了闭门羹。卞博明想这官老爷也是可怜,就对门外的人道了句“稍等”,回房穿戴整齐了方才随这人走。
绕过一段回廊,卞博明被带到了一偏僻的厢房,他四下看看,怎么这官老爷如此可怜,连住的地方都这么偏暗。
那下人扣了扣门,听到里面回应了,才推开门,把卞博明请进去。
“先生,您请。”
卞博明一进门,就看见白天那位苦主迎了上来。
“师爷,下官夏管,拜见师爷!”
夏管?这名字起的,难怪你官位不高,卞博明心里好笑,却也不敢表露,跟着作揖:“夏大人客气了,我不过一师爷,无官职无品级,哪能担得起您这一拜。”
“哎,这左千牛卫上将军府的师爷,哪里是一般人呢?我这小小芝麻官能得见师爷尊荣,真是三生有幸、三生有幸啊!”
“夏大人不必说客气话了,您找我有何事?”
“哦,师爷,下官小女,二八年华,待字闺中……”
这是要给我做媒?卞博明心惊,我这桃花运真是滚滚洪流挡不住啊。
“……小女素仰慕魏将军……”
原来是给魏焱说媒,卞博明撇撇嘴。
“……苦于无人引荐,想请师爷行月老之好,替下官小女撮合此事。”
“你家女儿样貌品行如何?”哪有在驿馆里说亲的?这家人忒不靠谱了!何况这夏管官阶太低,他的女儿要嫁给魏焱,还差点。
“下官这里有一副画像,师爷可先行看看。”夏管一听,以为此事可行,赶忙讪笑着拿出了一副画。
卞博明踱到画前一看,画上女子柳眉云鬓,倒是蛮清秀的。
“令爱倒是颇有小家碧玉的姿容。”
“多谢师爷夸奖!内子对小女一直严加管教,琴棋书画是一样都不敢疏漏呀……”
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卞博明心里感慨,为了让女儿有朝一日飞上枝头变凤凰,从小就给她开各种兴趣班。
“行,我知道了,你既然找我帮忙,我也不好推脱,况且你家姑娘确实品貌俱佳,我也愿意牵这条线。”
“哎呀,下官在这里谢过师爷了!下官已备好了薄礼,请师爷一定要笑纳呀!”
说个媒还有礼收?这年代做个大官家的幕僚也是甜头不少,卞博明虽然不是贪小利的人,不过好奇心驱使,还是想看看这个芝麻小官能准备什么礼物。
“师爷请移步内厢。”夏管引着卞博明往内间走去,进了里间以后,夏管突然退了出去,把门带上了。
“哎?什么情况?”卞博明喊。
“卞师爷,好久不见!”
“谁?”卞博明转头,看见一江湖打扮的男人从屏风后走了出来。
“卞师爷,江南封家,封岁明。怎么,许久未见,您不认识我了?”
封岁明?江南封家?刘可贞曾经对他大略介绍过江湖上有头有脸的几个门派,这封家是其中身名最复杂的,擅用暗器,常替官宦豪门做些杀人越货的差事,因而江湖同人对他们颇有微词。这卞禽似乎和封家有什么干系,不如应付两句,看能套出什么话来。
“我上月落水,受了些惊吓,至今也未痊愈,封家大名,我自然是如雷灌耳,只是这位仁兄,我却是不记得了。”
封岁明一笑:“师爷落水一事,封某也曾听闻,只是不知您竟然连故交老友也不记得了。”
“封兄,你我若是故交老友,你为何要托夏管之名、约我到这偏院相见?”
封岁明眼神一顿:“卞师爷,你我确是故友,只不过您这位主子却是不大喜欢我。”
“哦?原来封兄与我家将军不睦。既然如此,那我为何又会违背主恩,跟你相交?”
封岁明不说话了。卞博明见状,心里渐渐有了些头绪出来,这人恐怕和卞禽是私下相交,魏焱并不知情,从这密会一事,便能看出俩人所谋之事不能让将军府的人知道。卞博明心下觉得惊诧,这卞禽是什么情况?他到底是什么人?
“卞师爷,既然您身体未愈,封某也不便久扰,等您痊愈了,封某再来拜会。”封岁明说完,闪身又进了屏风后面,卞博明几步绕过屏风,却已不见人影。
回到自己房中,卞博明看到了魏焱。
“你去了何处?”魏焱紧皱双眉。
卞博明张了张嘴又闭上了。这件事要不要告诉魏焱呢?他觉得还是先留个心眼,也好给自己留个后路。他伸了伸腰说:“我去上厕所了。这么晚了你有事吗?”
魏焱看了看房里的夜桶,又看着卞博明,似乎有话要出口,最后又沉默不语。
卞博明心里忽然内疚起来,自己撒了谎,魏焱肯定能看出来,房间里就有夜桶,大半夜的跑外面上厕所,谁信啊。他救过自己的命,自己这么瞒他,太不仗义了。卞博明觉得,还是应该告诉魏焱刚才的事情,他正要开口,魏焱说话了。
“我看你房里灯火未灭,以为你还没睡,过来敲门却又无人答应,怕你出什么意外。”
魏焱说完就站起了身:“你既然无恙,我也不必无谓担心,你歇息吧,我走了。”
见魏焱走了,卞博明心里更加不安起来,人家是真担心自己,唉,结果自己没有以诚相待,魏焱会不会伤心?想来想去,他觉得还是追过去把话说开了比较好。
卞博明找到魏焱的厢房,正要敲门,忽然听见里面传来女子的娇喘声,他吓了一跳,扒在门边仔细听了听,房内一片云雨之声,那男子的声音分明就是魏焱。卞博明气急,这人动作也太快了,才从自己房里回来,立马就找了别的女人寻欢。这么想着,房里的声音更加起劲起来,听得卞博明红了脸,他也是血气方刚的男人,这么一弄可不得了,几乎是要跟着喘了起来,连忙捂着衣服跑回房中。
一回屋,卞博明反而没了感觉,他心里有点空落落的,越想越有点委屈,不过是片刻之间,怎么感觉俩人之前的交情都变了。他觉得魏焱今晚似乎在生气,可是这气生得又奇奇怪怪的,自己也奇奇怪怪的,不过是将军的帐里多了个女人,那又如何呢?路途难熬,同行的又都是大男人,魏焱他有需求再正常不过了,自己在这里叽叽歪歪的想来想去,像个女人似的,简直无聊。卞博明几下脱了衣服,倒头拿被子捂住自己,就这么乱七八糟的睡了过去。
次日清晨,刘可贞看见卞博明,愣住不动。
“符坚早,怎么了?”
“伯鸣,你昨夜没睡好?怎地两个眼睛像抹了石墨一样?”
卞博明揉了揉自己的黑眼圈,昨晚上能睡得好嘛,都怪那个混账魏焱,害的他睡不安稳,夜里一直做梦梦到他,自己吓醒好几次,这么折腾了一晚上,当然挂了两个黑眼圈。他心里正骂着人,被骂的人就出现了。
“符坚,今日午后应该就到了,你让人再清点一遍东西,不可有误。”
“是,将军。”刘可贞前脚走了,卞博明后脚也想跟着离开,却被魏焱叫住。
“伯鸣昨夜没睡好?”
“不劳将军挂心,我今天在车上小睡一下便可。”卞博明语气生硬。
“我倒是没想到,师爷有这般爱好。”魏焱话锋一转,语气颇有些戏谑。
“什么爱好?”卞博明扭头问。
魏焱靠过来压低了声音说:“听人墙角。”言罢便走了,卞博明石化在原地,不知所措。
他他他?!他知道我昨晚去过他房外?!我是不是被当成奇怪的人了?!不对,他知道我在房外,还越干越起劲,这什么狗屁恶趣味?!分明就是故意的!卞博明越发怒气冲冠,旁人见人,只觉得师爷面色发青,头顶冒烟,遂都不敢靠近。
卞博明的反应,魏焱都看在眼里,他心里忽地涌起一股子畅快,而后又掺进一丝酸楚。正欲上车作罢,只见夏管小跑向自己。
“魏将军!下官参见魏将军。”
“又是你?何事?”
“将军息怒,昨日我托师爷牵线,不知他是否已跟将军提起此事?”
魏焱一听,横眉倒竖,他转身瞪着卞博明,后者正背对着他跟刘可贞说话。
“将军?将军?”
“夏大人不必说了,我无心再纳妾,纵是师爷牵线也无用。阿荣!喊人都上车,走了!”
“是,将军!”
“哎~将军!魏将军!师爷看过小女画像,却是应了下官的啊~~~”
魏焱听着心里越发生气,好个卞禽!好个卞禽!赶车的阿荣只觉得身后似有火山泻顶,吓得不敢多言,只得快马加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