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阳县是华夏北方里的一个小县城。
早些年的时候,河阳的常驻人口只有不到五万,但随着这些年县政府借助当地丰富的矿产加之成功的招商引资政策,现如今的河阳城已经成了方圆数百里最大的县城,外来和常驻人口如今已经突破了三十万的门槛。
外来商客和打工者的增加,无疑极大的繁荣了这个曾经偏僻贫困的小县城,最直观的就是位于县城中央的解放路上,各色餐馆林立,一派繁华景象。
不过这其中也有例外,位于解放路街口一侧的一家名叫‘食为天’的小饭馆前,一个看上去只有十八九,扎着马尾辫的俏丽女孩坐在门口的一张椅子上,看着餐馆中一片清冷的景象,眼神有些呆滞。
女孩名叫张小玲,是这饭店老板的女儿,自从两个多月前,早已和母亲离了婚的父亲突发脑梗住院之后,她就成了这饭店的临时店主。
‘食为天’在这解放路原本算是开业年头最长的一家‘老字号,张小玲的父亲张强以前是个卖肉的屠夫,后来改行干起餐饮业,成为了早年解放路上开业最早的一家饭店。
张强这人厨艺谈不上有多好,但做生意还算厚道,菜色丰富,份量十足,浓油赤酱的口感完全能应付当地人那并不太挑剔的胃口,所以在这小店经营的十多年里,生意虽然谈不上有多火爆,但也足以让张强父女两人生活小康。
几个月前,手头充裕的张强决定扩从店面,一咬牙,用自己十多年来的积蓄买下了饭店隔壁的一个将近三百多平米的门面房,和自己之前的小店打通,重新装修了一下。
然而正当张强踌躇满志,准备大干一番的时候,自己却突然昏倒在了后厨,送到医院确诊为突发性脑梗,幸亏送院时间及时,这才勉强捡回了一条性命,但却暂时失去了劳动能力,只能住院进行系统性的治疗。
突如其来的横祸瞬间打破了这个原本富足的小家,由于家里之前的积蓄几乎已经全部用来买门面房和装修上了,以至于高额的医疗住院费用让没有企业医保的张小玲第一次感到了人生的窘迫和艰苦。
为了撑住家里新开的店面和支付父亲大额的医疗费,正上高三,品学兼优,即将面对高考的张小玲果断办了退学手续,女承父业,当起了这新饭店的女老板。
毕竟父亲的生命远比她的大学梦要重要的多。
从小对父亲经营饭店的耳闻目染,加上每年寒暑假她都会在饭店给父亲帮工算账,所以临时接手运作自家的饭店对张小玲来说,并不算是一件难事。
只是由于饭店的流动资金除了食材进货,基本上都已经被父亲的医疗费用挖空,张小玲甚至已经拖欠了手下几个厨师和服务员将近两个月的工资。
更让张小玲感到心焦的是,父亲这个主厨住院后,饭菜的质量一落千丈,老顾客纷纷流失,再加上街对面的‘大富贵’饭店强势竞争打压,如今的‘食为天’经营更是举步维艰。
其实以前街对面‘大富翁’生意向来比不上食为天的,‘大富翁’饭店的老板是个十足的奸商,那里的饭菜质量一般,价格高,饭菜分量更是没法和‘食为天’相比,所以尽管两家饭店在当地开张时间都不短,但本地人吃饭大多还是只认‘食为天’。
只是自从张小玲的父亲住院后,‘大富翁’突然换了经营策略,饭菜价格被不计成本的拦腰减半,而且还用了很多促销手段,短时间内就几乎挖走了‘食为天’大半的老客户。
此刻的‘大富翁’店前依旧是人头攒动,门口站着一排从当地技校雇来的迎宾女礼仪,清一色的大红旗袍,虽然这些女孩论身材和容貌都很一般,但那高开叉旗袍下白花花的大腿还是吸引了大量过客的眼球。
张小玲手中的资金捉襟见肘,没有本钱和对面的大富翁玩这种赔钱赚吆喝的恶性竞争,工人的工资,水费电费煤气费如同一座座的大山,压在她稚嫩的肩头几近窒息。
“啪!”正在张小玲苦思对策的时候,身后突然想起了打火机的声音,一个粗壮的中年汉子嘴里叼着烟出现在了的身后。
“陈叔。”看到这个中年男子的嘴里叼着香烟,张小玲的眼中闪过一抹不悦,但还是礼貌的喊了一声。
这中年汉子名叫陈东,是早年张强收的一个徒弟,也算这家饭店的‘元老’,张强住院后,‘资历’最深的陈东就成了‘食为天’的主厨。
只是张小玲一直都对这陈东印象不佳,此人好赌成性,好几次被债主找上门,到头来都是张强花钱帮他擦的屁股,这几年虽然很少赌钱了,但却喜欢乱搞男女关系,凭着厚脸皮和三寸不烂之舌,搞大了好几个妇女的肚子,玩腻的就甩,年过四十依旧没结婚,在这条街上几乎是人尽皆知,风评极差。
虽然印象不够好,但终归陈东现在是‘食为天’的唯一大厨,张小玲也只能和颜悦色的和他打交道。
“侄女啊。”陈东挑了下略显慵懒的眼皮,以一副长辈的口气对张小玲说道:“这都整整一下午了,连一单生意都没有,我看这个月的工资又没着落了吧?”
“陈叔……”听到这里,张小玲俏脸一红,随即正色说道:“你也是这饭店的老人了,能不能坚持一下,大不了我把这饭店做抵押,去银行贷款……”
“拉倒吧,你当银行是你家开的啊?说贷款就贷款,没人没关系,人家凭什么贷款给你这个丫头片子贷款?”陈东不屑的哼了一声,随即冲着地上吐了一口浓痰。
“陈叔,现在饭店确实困难,不过你和我父亲学徒这么多年了,能不能……”面对陈东的出言不逊,张小玲俏脸气的通红,可一想到至今依旧躺在医院中的父亲,也只能低声下气的对陈东哀求道。
“别跟我扯这些!谈感情伤钱,我懂!”此时陈东已经一屁股坐在了张小玲的对面,翘起了二郎腿,猛抽了一口烟,说道:“明跟你说了吧,欠债还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到哪儿这理都说的通!你今天要是不把上个月欠的工钱给我付了,我们哥几个不伺候了!”
陈东说着,抬手打了个响指,其他几个厨子从后厨的入口呼啦啦走了出来,双手负于胸前,站在陈东的身后。
这几个厨子都是陈东前些年介绍过来的老乡,平时称兄道弟,管陈东叫大哥。
“没钱,你看着办吧。”张小玲看到这情形,轻轻咬了咬自己嘴唇,很干脆的说道。
事到如今,张小玲也知道这陈东是铁定要和自己撕破脸皮了,索性直接摊牌。
“一句没钱就完事了?真当我们哥几个是凯子,这么好打发啊?”陈东冷哼了一声,接着说道:“没钱也成,拿饭店的东西抵债老子也认!”
陈东猛的站起身来,弹飞了手中的烟头,用手一指吧台后的酒柜,对几个同乡命令道:“给我搬!”
陈东的几个同乡闻言,二话不说,直接走向吧台,开始整件整件的往外搬酒。
这些酒大部分都是张小玲的父亲在住院之前进的货,当地人大部分消费水平不高,但数百块一瓶的高档酒还是进了不少,原本张强想着趁着店面装修一新重新开张大赚一笔,但飞来的横祸最终让这批高档酒积压在了柜台下。
看着昔日父亲的几个徒弟和手下眉开眼笑的往外搬酒,生性倔强的张小玲一声不吭,眼圈却有些微微泛红。
价值好几万的高档酒顷刻间被搬出了饭店,而陈东和他的同伙似乎意犹未尽,将放在厨房冰柜中冷冻的牛羊肉也‘洗劫一空’,甚至连放在玻璃缸中鲜鱼也不放过,装入袋子后,放进了事先早已停靠在门口的一辆面包车中。
“行了!”陈东看到自己同伙最终将连堆放在后院的一袋子土豆也扛了出来,连忙身手拦住,当着张小玲的面,一脸‘埋怨’对那同伙说道:“我说你小子心怎么就这么狠呢?东家钱工资是操蛋!可好歹咱们都是讲感情的人,没看到玲玲她老爸住院了么,这袋子土豆就别拿了,省的日后让别人说咱们兄弟不讲情义,赶尽杀绝……”
“东西你都拿走了,咱们两清了吧?”张小玲显然没有兴致看陈东继续演戏,直接正色说道。
“虽然我们哥几个亏了点,但咱们这次算两清了……”
“慢走不送!”张小玲直接下了逐客令。
“切!”陈东不屑的哼了一声,手一挥,领着人大步走出‘食为天’。
陈东一伙开着满载着白酒和海鲜冻肉的面包车,最终从张小玲的视线中消失。
张小玲呆站在原地,看着此时已经一片狼藉的餐馆,想到依旧躺在医院病床上的父亲,一抹晶莹的泪珠瞬间夺眶而出……
似乎过了许久,天色渐渐开始暗了下来,张小玲失落的心情似乎回复了一些,随即起身关上了卷闸门,准备打样。
只是张小玲把卷闸门拉到一半的时候,突然被一只白皙如玉的手掌卡住,随后一个满脸堆笑的脑袋探了进来,对张小玲问道:
“问下,你们这饭店需要厨师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