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戢是被一阵如魔音灌耳般的女声吵醒的。
那声音来得突然又去得迅速,不待他有所反应便消失无踪,没一会儿,周围的光亮似乎暗了下去,细碎的聊天声也跟着走远,已是全然沉寂下来。
不过这也已经足够了,方才的声音足够唤回他迷离的神智,从沉睡中彻底苏醒过来。
眼缝之间似乎是有一层厚重黏腻的膏状物,试了好几回都没能成功把眼睛睁开,刘戢不耐烦地抬起右手,活动了一下微僵的指节,在眼睛的位置使劲儿抹了两下,放在鼻尖下闻了闻,还好没什么奇怪的味道。
周围一片漆黑,好在刘戢早年练了夜视的功夫,只消睁开眼便能视物。
只消一眼,刘戢就发现这不是他上次沉睡之前躺下的地方,一切都十分陌生,无论是墙上的装饰或屋内的陈设,皆是从未见过的式样。
不过他倒也不甚在意这些,过了两千多年不见天日的生活,二十余年的光明日子早在百倍于它的岁月中被磨去最后的记忆,曾经以为的那些铭刻进骨髓的国仇家恨也早已随着时间的流逝消泯无踪。
回回醒来,回回都有和从前不同的地方,早就习惯了。
而他存活于世的目的只有一个——活着,如他父皇所说,为淮阳王一系留下最后的血脉。
哪怕,他已经不能再被算作一个真正意义上的“人”。
就是不晓得此番“苏醒”,又能撑到什么时候。
从飘远的思绪中回神,刘戢这才察觉到他所躺着的箱子里温度低得不同寻常,再仔细观察箱子的纹饰,分明是一口未盖棺的棺材。棺材里的温度相当的低,比曾经到过的一口储冰的地窖更加冰凉彻骨。一抹脸,才发现面上甚至亦有了水汽凝成的霜冻。
刘戢瞪大了眼,小心翼翼地抚摸着这口别致的棺材。
“到底是哪位高人炼制的宝贝,昔年若有此神物傍身,我也无需困于寒潭两百余年。”
刘戢能“沉睡”千余年不腐,自有他独门的功法,而这功法别的倒好,唯有会时常燥热难耐这一项缺点,使他千余年来常常苦于寻找能压制的方法,耽误了不少原本能用来修炼的时间。
而结果,也无非是发现只要待在足够寒冷的地方,燥热便也影响不了什么。
相逢即是有缘,刘戢决定收下这个宝贝,有了这口冰棺做压制体内燥热之用,他就能节约出许多力气进行修行,早日得道。作为谢礼,刘戢可以带上冰棺偷偷离开,让物主不受僵尸“复活”惊吓之苦。
保持身心愉快的话,多活出来的寿数也能算成他的功德不是?
思及此,刘戢摇摇头:“我真是越来越善良了。”
说起修炼,刘戢忽然想起来,没记错的话,上面好像说过在燥热褪去后要立即入定修炼,方能巩固成果。
刘戢将手伸进怀里掏书,竟是掏了个空,不仅是书,他藏在衣袖里头的散碎银两和水囊等物事也统统都不见了。
他不知道自己在睡梦之中早被人里里外外扒了个彻底,若不是馆长觉得裸V体僵尸不像话,连外头这件衣裳都保不住。
刘戢急了,其它东西也就罢了,要是术法不见,修道半途而废可是有走火入魔的危险!
也顾不得什么宝贝棺材,刘戢急急忙忙从里头爬出来,下意识地环视周围,看东西是否还在附近。
还真在附近!
只是整本书被取了中线整个拆开来,一根根竹条摆得整整齐齐,依序平铺在展览台之上,下头还有铜签标识——晋代道术。
刘戢看不懂简体字,却也还是松了口气,拆了也不打紧,只要上头的字还在,出去找家装裱店重新缝上就行。
至于银子…虽说是王府世子出身,可家里早就被抄了个干净,留下的宝贝又太招眼,回回去当铺都难免一通麻烦。
钱财来之不易,还是吓一吓那个不长眼的,还胆敢拆了他的道书的人吧。
要钱还是要命,两者选其一,鱼和熊掌岂能兼得,要命就交钱,要钱就交命。
主意既定,刘戢将书页整理好放入衣袖过后,重新回到冰棺旁边,将冰棺整个抬起扛在肩上。
“这是什么?”刘戢不解地盯着那根连接着棺木和地面的黑色的,用不知名的材质做成的绳子,表面还很是光滑,心道:“又是什么能人巧匠设计出来的防盗装置吧。也好,就等看守送上门来,省得我还要抬着东西出去找人。”
刘戢干脆利落地切断了绳子,重新坐回到冰棺里头等待。
防盗装置被割开,对应的报警装置一定会有所反应,估计过不多久就会来人,他应该用什么姿势迎接,才能取得最好的效果来着?
第一炷香,他半靠在棺材板上,学着昔年一帮纨绔子弟喝花酒时接姑娘的模样,嘴角含笑摆出晓堂春睡的造型….没有人来。
第二柱香:他觉着还是该礼貌些,干脆从棺材里头爬出,面带微笑地静立于侧…没有人来。
第三柱香:他自暴自弃,学着江湖传言中的僵尸造型,伸长了舌头,双手平举在前…没有人来。
“会不会是这个东西自己出了什么问题?”刘戢绕回黑绳连接处,一把将它整个从冰棺上扯了下来,露出老大一个窟窿,这才拍拍手,得意道:“这下,我看你来不来!”
还是没来…
刘戢不耐烦了,早知道报警装置的质量那么次,他就该一早自己出去!
夜视效果良好的双眼帮助刘戢很快找到了那块类似于大门的木板,上头的搭扣是他从未见过的样式。若是平时,说不得他要因为好奇好好研究一番,但是今天,他的耐心已经在方才的等待中耗尽了。
心念微动,门锁自动化成一滩铁水顺着门面滑下,一阵微风拂过,门应声而开。
刘戢探头出去,还没待踏出一步,就发现这地方比他想象中大许多,房屋结构也是从未见过的模样。
“奇怪奇怪,此番这一睡倒是见了不少新鲜东西,外头变化有那么大?”
刘戢决定还是带着冰棺出去,那么大,他不确定一会是不是还能找到原路回来。
于是,当知道了那是润肤霜而不是所谓尸油的苏佳颖,怀着对那位睡美男的念念不忘之情,在节目录制结束以后又偷偷跑回来的时候,就看到一个背对向她,撅着屁股半蹲在地,正寻找着合适的角度,想把棺材给抬起来的人。
“你、你是谁?到这儿来做什么?”怀着对睡美男下意识的保护欲,苏佳颖厉声喝道。
刘戢转过头来,从打开的房门外射入的灯光直直照在他的脸上,映着润肤霜,油光锃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