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同时回头,见一身粉色小洋装打扮的尤彦正向他们走来,身后还跟了一对中年夫妇。
瞬间,伍玥的目光落在那个中年男人身上,深色长裤、皮鞋,咖啡色夹克,内衬浅色毛衣,脸还带着久违了十九年的微笑。这一刻,伍玥僵住了,一动不动地盯着尤明远由远走近,虽然岁月早已在他脸上留下印记,但还是那张脸,记得小时候他总是抱起小伍玥一下一下地蹭着她的小鼻子,小伍玥被逗得嘎嘎笑,然后抚过爸爸鼻子旁边一颗不大不小却突出来的黑痣说:“爸爸这个痣会越长越大吗?”“不会,以后找不到爸爸就凭这颗痣就能找到爸爸了。”想着想着,视线开始模糊:“梓,梓韬,我手机落你车上了,陪我去取一下。”伍玥不敢再看尤明远,因为眼泪已经不受控制地往下掉,直直地与他擦身而过,那一瞬间,她似乎能感觉到那早已远去而又深藏心底的一丝父亲的气息,轻轻地拂过心头,隐隐生痛,泪水缺堤般涌出。
“呃,好。”其实回头见到尤彦一家,梓韬也愣住了,一直留意着伍玥的变化,“我去一下。”与严力行招呼声便紧随伍玥而去。
“尤叔、清姨新年好……”身后,严力行与尤氏一家寒碜着。
伍玥走得很急,也终于离开他们的视线,从后跟上的梓韬什么话也没有说,远远就按了车的解锁,好让她上车。没一会儿接到严力行的电话,告知房间号。梓韬抄手立在车子前方,透过车窗玻璃望着伍玥趴在前座的椅背上不断抽泣。一阵莫名的压抑。早不见晚不见这个时候见,接下来该怎么办?
梓韬静静地等了好几分钟,见车上的人似乎平静些了,于是走近,拉开车门轻声问道:“好些了吗?”
伍玥缓缓地抬起头望向梓韬,带着感激,也带着求救,哽咽道:“我该怎么办?”
“你再平复一下心情,在车上等我,很快回来。”说着把车门关上,小跑着离开。
深呼吸,放松,还要去见严力行父母,伍玥不断地提醒自己,望着窗外明媚的阳光,心情稍稍明朗些。正在发呆,突然门车被拉开:“喝口水,再擦把脸,滴了眼药水,眼睛就不会那么红了。”梓韬把手里的湿巾、矿泉水和眼药水一并递给她。
“谢谢你,梓韬。”
“快!没时间抒情了。”说着帮她把水瓶盖拧开,“一会儿我让Nick出来接你,你就说眼睛进沙子了。”
望着比她还紧张的梓韬,伍玥心底无限感激,人生有一知己足矣。
梓韬进房间时严家父母、严嘉汶夫妇都就座了,大家相互拜年,讨利是。正说得热闹,严力行牵着伍玥进来,大家一下子安静下来,目光全投向伍玥身上。
“大家自然一点儿哈,我嫂子容易害羞。”考虑到伍玥的情绪,梓韬试着令气氛轻松些。
“这是伍玥。”严力行紧紧地握住伍玥的手介绍道:“那是我爸爸、妈妈、堂姐、堂姐夫,梓韬就不用介绍了哈。”
伍玥一一点头问好,有梓韬,在气氛很快便轻松起来,大家有说有笑。周敏洁对这个女孩甚是喜欢,大方得体又漂亮。在她看来,伍玥比从前的苏铃有过之而无不及。每上一道菜未待儿子下箸就已经夹上一箸往伍玥碗里送,伍玥顿觉受宠若惊,忙夹上一箸回敬。
“阿玥这回可以名正言顺地喊我堂姐了哈。”严嘉汶想起上次在医院的事,不由得打趣道:“阿力的动作也够快的。”
“堂姐见笑了。”伍玥也想起当时病得语无伦次,不禁一阵脸热。
“我应该算是他们的媒人吧?到时红包可不能小哦。”梓韬也附和道。
“怎么说?”在座各人都好奇地望向梓韬。
梓韬笑笑,扳着手指道:“第一,是我第一个发现小喇嘛叫你拍照的,对不对?”顿了顿望了眼儿严力行继续说,“第二,是我让你放零钱到她帽子里的,是吧?还提议去喝甜茶,邀吃饭,还有后来,是我游说陪同去印度的,对吧?”说完环视一圈耸耸肩:“大家说,算不算媒人?”
“算,算,阿姨得敬你一杯,再封个最大的红包。”周敏洁乐呵呵连连点头称是。
梓韬笑嘻嘻与周敏洁碰了碰杯说:“我是急阿姨所急啊,不过得当事人认可才算。”然后望向严力行、伍玥。
伍玥早已被说得满面通红,可回想起来,梓韬说的却是实情。
严力行自然心领神会,举起杯:“那兄弟先干为敬!”
大家正高兴,随着敲门声传来,尤彦推门而入:“严叔叔好,周阿姨好,严医生好,知道你们在这儿特地过来拜个年。”正说着尤明远夫妇也跟了进来,“Tony哥和女朋友也来凑热闹啊?这位小姐我们见过,是吧?”
尼玛,阴魂不散!汪梓韬暗骂一句,再看一眼伍玥,只见她脸色稍变,笑容顿时凝固。
“是尤彦呀,伍玥是阿力女朋友。”严嘉汶首先开口。
“呃,是么?我还以为是Tony哥女朋友呢,之前见他们勾肩搭背很是亲热,美女就是受欢迎……”谁都能听出尤彦的弦外之音。
“彦子!”尤明远沉着脸制止女儿继续说下去。
“知道真相就好,以后就不会认错了。”严力行握住伍玥的手,淡漠地望了一眼尤彦。
“美女确实受欢迎,嘉汶姐我也搭过肩,周阿姨我还搂着亲呢,有时候人长得美不美不重要,但心地一定要好,有的人口吐莲花,而有的人却出口伤人,是不是应该好好反省反省?”梓韬一手搭在严嘉汶的椅背,轻蔑地望着尤彦扯了扯嘴角。
“你——”尤彦狠狠地横了眼儿梓韬,然后扫过伍玥说:“伍小姐虽然也算得上美女,但怎么看还是我表姐跟阿力哥般配些……”
“尤彦,你闭嘴!”尤明远一手把女儿拽到身边喝止道。
“对不起,打扰了。”一旁的苏清忙打圆场,拉着女儿走出房间。
好好一个饭局就这么被尤彦搅和了,在场各人各怀心事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唉,颜值高就是惹事儿,彦子不是暗恋我吧?可我眼光那么高,怎么办?”汪梓韬嬉皮笑脸地叹了口气。
汪梓韬这招还算凑效,引得大家一阵笑,可谁都感觉到这笑只不过是想打破尴尬,令气氛缓和些罢了。周敏洁和严力行都担心尤彦提起苏铃会令伍玥有想法,而伍玥确实有些介意,可更多的是对于尤明远突然出现带来的冲击尚需时间消化,汪梓韬则是忧伍玥所忧……
另一边尤明远几乎确定伍玥就是自己十九年未见的女儿尤玥,长得跟年轻时候的伍家仪至少六七分像,还有擦肩而过时看到她满眼的泪,他更确定那就是尤玥。后来尤彦进入房间,也随之进去只不过想多见伍玥一面,可没想到却令伍玥如此难堪。作为父亲,十九年来对这个女儿不闻不问,已经够他愧疚一生了,如今见面还送给女儿这么一大台戏,而无事生非的还是自己的小女儿,叫他情何以堪?想到这里,尤明远心堵得慌,刚走出门口就扶住墙难过地捂住胸口喘气。
“明远,是不是胸口痛?快,吃药。”苏清急忙从挎包里找出尤明远的药,扶他坐下吃药。
“爸,你怎么了?我去叫严医生。”尤彦欲转身去找严嘉汶。
“你,你给我回来。”尤明远有气无力地叫住女儿。
“你别动气,先缓缓。”苏清坐在旁边帮丈夫揉着胸口。尤明远能看出伍玥即是尤玥,她又何尝看不出来呢?而自己女儿的心思多少也知道几分,所以对这个差点儿成为自己侄女婿的严力行一直另眼相看,或许有一天会成为自己的女婿也说不定,可怎么想也没想到阴差阳错竟成了丈夫前妻女儿的男朋友。
十九年前的事对于两人来说依然历历在目,尤明远带着苏清和一岁的尤彦从妇幼医院出来便看见伍家仪靠在尤明远的小车边等着。尤明远错愕地望了眼伍家仪,然后示意苏清带着尤彦先离开,不晓得苏清未能领悟尤明远的意图还是有意为之,一点儿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只是紧紧地抱住熟睡的尤彦。
“请你先离开,我有话要对我老公说。”伍家仪冷冷地盯着苏清补充道:“这是我们夫妻之间的事,我不希望变成两个女人的战争。”
伍家仪的冷静出乎尤明远的意料,反倒有点儿怯了,他没敢正眼望伍家仪,轻声对身边的苏清说了声“你先回去”。可苏清抱着女儿只后退了几步,站在树下就是不肯离去。
伍家仪双手交抱眉头轻蹙,咬了咬下唇没说话。显然,她的容忍已经到了最大的限度,过了好一会儿,家仪仰头望了望灰蒙蒙的天,压抑住各种复杂的情绪,强忍着即将掉下的泪。绝不能在两人面前掉眼泪,她要体面地离开,更重要的是,今天必须把这件事了了。于是清了清嗓子说:“如果这个男人连自己做过的事情都不敢承担,你也应该考虑要不要再继续跟着这样一个男人了。”
“你们的事情我没兴趣知道,我只想知道你打算怎么解决?不过,你也休想左右逢源。”伍家仪轻蔑地斜了眼尤明远。
“家仪,我们回家再说好吗?”尤明远语带哀求。
“家?你想当着囡囡的面谈吗?嗯?!”伍家仪对眼前这个男人已彻底绝望。
“我们总不能一直站在医院门口啊。”
“没办法,谁你的女人不肯离开,我不可能跟她同一屋檐下。”
“家仪,你能不能别那么强势?”
“我一直这样,假如你真的认为这是强势,我不会乞求你回到我们身边,心不在留着人有何用?况且一张搓皱的纸折痕永远都在。当然,我们的婚姻走到今天的地步也绝非一个人的错,但是,我们的婚姻是受法律约束的,而你们的行为早已构成重婚。”说完伍家仪扫了一眼几步远的苏清,这不是吓唬他们,自己确实想过走法律程序。
“家仪,你何苦做得太绝?”显然尤明远也被吓到了。
“绝?你出轨时想过后果吗?孩子都那么大了。”伍家仪苦笑道,既苦涩又带着嘲讽,听着像在嘲讽眼前的两个人,可实际上又何尝不是在嘲讽自己呢?
“说说你的条件?若真要起诉我,你也不会出现在这里。”毕竟相识十年,没有人比他更了解她。
“我也不为难你,婚是离定的了,但是你必须放弃囡囡的抚养权,我绝不允许让我的女儿叫别的女人做妈!你没有选择的余地。”伍家仪的目光从尤明远身上移到苏清身上,“那样的条件正称你心吧?放心好了,这个男人我不会跟你争,因为他不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