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凄厉的惨叫，从小山村里一户人家的猪圈里传来。紧接着，就听到女主人慌乱中夹杂着喜悦的声音:“生了，生了。老头子，这窝下了十二个。”说话间，只见秀花大娘那老树皮般布满沟壑的脸上浮现笑容，仿若一池平静的浑水被风吹皱。与她的笑逐颜开相比，男主人的表现则平静得多。“吧唧、吧唧”，一边抽着旱烟，一边眯着眼透过白色的烟雾看刚出生的小猪仔。一，二，三，四……一共十二只。其中大多猪仔的皮毛呈白色，间或有几只黑白相杂的。唯有一只通体纯黑的猪仔，躺在母猪身边瑟瑟发抖。老汉的目光在黑猪身上停留片刻，便转向自家婆娘。开口道“生了那么多，也不知道能长大几个”。秀花大娘一听老汉这么说，马上沉着脸骂到:“呸呸呸！乌鸦嘴，你就不能盼点好的”。老汉却不争辩，自顾自的转身离开，留下婆娘在猪圈里照看着。
两个月后，不出老汉所料~~十二只猪仔只余半数，有六只皆在两个月里陆续夭亡。为此，秀花大娘没少数落老汉。可她也明白，这都是猪仔的命，也是他们农家的命。六只猪仔里，赫然有通体纯黑的那一只在列。此刻，跟其它猪仔一样，它已经长成了一副壮实的模样。毛色光亮，活泼好动。“这几个猪仔也到了该出栏的时候了，老头子”，秀花大娘看着圈里的猪仔说道。“要得，养久了也浪费粮食”，老汉如是说道。“你！”，秀花大娘话头为之一结。说到老汉，在村里那是有口皆碑。老汉姓吴，名全安，是从外村迁来的。人长得高大威武，相貌堂堂，为人又和善。在村里，干农活更是一把好手。每当邻居地里的活缺人手，他总是主动上前帮忙。时间一长，村里人都对他敬佩不已。年纪小的甚至同龄的见面都叫他吴大爷。只是不知什么愿因，他们夫妻两虽年过半百，膝下却无子女。对此，村里人也是颇为他们感到惋惜。
老汉平时沉默寡言，在熟人面前却很是健谈。猪圈旁有片竹林，老汉常于此与村里人饮酒闲聊。所谓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而这听者，正是老汉家猪圈里的那头小黑猪。“吴大爷，您说您家养的母牛在圈里用牛绳缠死了自己生的犊子，真有这事？”，说话的是邻居老李。“哎！这还能有假，又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老人不无感慨地叹了口气，又吸了几口旱烟后说道:“说起来，也是我的罪过啊！我一向把牛拴在圈里，这么多年过去倒也相安无事。可谁知道那年母牛生的犊子，才五个月就缠死在了母牛的牛绳上。那一大一小两双牛眼，一生一死，现在想起来我都瘆的慌。也不知道是意外，还是有什么鬼神在作怪。但如果我没有把牛拴在圈里这个习惯，可能就不会有这种惨事发生了”。“嘘！竟然真有这种奇事。”老李听完吴老汉的叙述，惊叹连连。沉默了一阵，又说道:“想来那母牛觉得生为牛身太苦，不忍牛犊受苦，所以自己结果了牛犊的性命；又或者那牛犊生来不凡，知道未来的日子辛苦，自己结果了自己。”老李一番推论，说得吴老汉目瞪口呆。抽着旱烟发了一阵楞，却又苦笑着回应道:“你这说法倒也新奇，只是这畜生它终究是畜生，哪里会像人一般设想”？老李听完也觉得有理，一面向吴老汉告辞一面又自嘲自己太高估了一头畜生。然而老李不知道的是，就在他的推论说出来的时候，离竹林不远的猪圈里有一头小黑猪被他说得“目瞪猪呆”。“原来不止我有和人类一般的想法！”，小黑猪一边这么想着，一边发出‘哼，哼’的叫声，似乎在抗议命运的不公。它在猪圈里来回转圈，思考着自己未来的下场。自出生已经半年过去了，它幸运的没有在两个月大的时候被卖掉，因为吴老汉夫妇想把它养到过年杀掉。这么想其实有没有被卖掉，下场都是一个样。小黑猪想到这里，忍不住打了个冷颤。这一动作，引起了隔壁圈里它母亲的注意。小黑猪看向它母亲，感到一丝欣慰却又马上陷入了一种孤单的情绪里无法自拔。说来奇怪，它从出生开始渐渐发现自己和别的兄弟姐妹甚至母亲都不一样。因为半年来它听吴老汉和其他人的谈话，竟然慢慢懂得了他们的话，更有了和他们相同的意识。而当它用哼叫把这些告诉它的同类，他们却对它的话充耳不闻，好像听不懂它所说的话。对这样的结果，小黑猪除了苦闷，更刚到深深的无奈。它了解自己的命运，却无力改变。猪圈毫无漏洞，它无法逃脱。等待它的，只有不久以后就要到来的屠杀。
夜深人静，小村里陷入了一片漆黑与宁静，偶有几声犬吠从村子的某个角落传来，随后又归于寂静。突然，小黑猪所在的猪圈响起了‘哔啵、哔啵’的声音，随后滚滚浓烟和滔天大火打破了村子的宁静。“着火了！吴大爷家着火了！大家快去救火啊！”。一时间，人声鼎沸，狗叫不止。众人自家中拿着锅碗瓢盆盛着水往吴老汉家的方向跑。小黑猪在圈里惊惧不已，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头顶的火光和浓烟都让它感到灭顶之灾的来临。隔壁它的母亲也在呜呜悲鸣，似乎在向它求救。然而它自己也自身难保，只能不住的看着四周的浓烟与烈火发呆。正当这时，小黑猪所在的猪圈圈门却被人打开了。来人正是吴老汉，小黑猪看着平日威严无比的主人此刻却如自己一般茫然，不知所措。在打开了圈门以后，没管自己便急忙转身离去。面临绝境的小黑猪见此情景，只能本能地迈着艰难的步子往圈门外跑去。刚跑到圈门外，它就听见一声绝望的叫声从它母亲圈里传来。小黑猪微微驻足，却只能继续往远离大火的地方逃去。一路逃到山里，小黑猪知道，只有远离人类才能继续生存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