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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无月有酒

水榭石灯,繁花隔出一片桃源。

看来,店小二把我和楚离当做了同伴,难怪我问哪里可以赏夜景,他略一思考便指向此处,害我谎言暴露。

楚离披着衣袍,没有冠发,只是把发丝松松的束在身后。

一切都美得像幅画,可闯入其中的我却心虚不已。

我想,大概是因为我隐世高手的本质,所以才能在这么短时间内,把谎言戳穿后的尴尬化解掉,只剩下些许不适。

好吧,也或许是因为我年纪越大脸皮越厚,总之,几杯下肚,连稍许的不适感都荡然无存。

“楚兄。”我一手举着杯身,一手托着杯底向楚离一敬。

他亦回敬,佳酿入喉,我忍不住好奇的问道:“你是怎么看出来我有武功的?”

“你装作昏迷的时候呼吸太匀称了,我当时便已起疑。后来替你疗伤,发现你内息乱而有序,稍微一引导就自动复原,但若不加引导,我的内息便会被绞成碎片。”他端着酒盏微微偏头看着我,“无论我传了多少内息,都会被绞碎,而你竟然毫无察觉。”

我抽了抽嘴角,当时分心想着其他事,体内多出来细小而无害的内息,确实没能察觉:“原来如此,楚兄果然厉害。”

两人又无言的饮完了几壶酒。

楚离有些抱歉的朝我一笑,举杯道:“风寄唐突乱了陆姑娘计划,后一细想,姑娘应是想找条空船离岛,这才自作主张带姑娘上船。”

这人,好聪明。

推杯换盏不知喝了多久,对面的人依旧面色如常,而我却有些飘飘然了,我端起酒杯走到他身侧:“小楚啊,你为什么这么急着回去啊?”

楚离夹菜的手一滞,终于还是开口了:“我,要回去娶妻。”

我一听来了兴致,忍不住拍了下他的肩:“莫不是隔壁雾蒙山庄的大小姐?实话跟你讲,你们两个山庄的那些故事其实我都知道。”

楚离看了眼我的手,没有说话,也没有拂开,自顾倒了杯酒,一口喝下。

我眯眼贼笑,低声在他耳边说道:“我听说,雾蒙山庄这一代庄主的女儿脾气不怎么好,动辄断人手脚的,但好在长相娇美无双,堪称绝色,脾气不好慢慢调(河蟹)教便是了,楚兄好福气。”

楚离转头看向我,脸颊微红,清澈的眼眸里带着一丝醉意,我暗笑,还以为酒逢对手了呢,没想到他也醉了。

他瞥了我一眼,手腕翻转,又饮一杯。

我搬了个凳子坐在他身边,单手托着侧脸,另一只手提着酒壶,好奇的问到:“果真青菜萝卜各有所爱,没想到长相如此温文尔雅的楚公子,喜欢......如此的女子么?”

曾经我对雾蒙山庄那痴情女子也极为好奇,闲来无事时,也曾偶尔关注雾蒙山庄和雷隐山庄的孽缘进展。

初建雾蒙山庄的那个女子,虽然性格泼辣,但总的来说还算守礼。建庄后也没去隔壁破坏别人家庭,更未曾如其后人一般,做出杀夫弑子之事。

我至今也不能明白,为何执念没有随着一代代相传而变淡,反而越来越重,越来越偏激。

他叹了口气:“并非如此,我,只是可怜雾蒙山庄多年执着,还有雷隐山庄多年来的隐忍,风寄无心悦之人,不如成全了她们,了结这段孽缘。”

“不对。”我皱眉,“你这哪是‘了结孽缘’啊?你把人家娶回家,你父母不喜爱她,甚至厌恶她的父母,你护着她就是违逆父母之命。你不护着她又违背了初衷,左右都不讨喜,不如不娶。”

楚离饮了一口酒,叹息般的说到:“我三岁时认识了一个雾蒙山庄的男童。”

许是想起什么趣事,他笑了笑说道:“我们常常一起玩耍,他水性很好,还曾去湖边抓鱼给我吃。”

我回忆了一番,记忆中雾蒙山庄没有男性侍从,后辈中也只有一个叫江姣皎的独女,不知道他说的男童是谁。

楚离继续说道:“他说他是庄主的儿子,五岁,没有名字。我当时很生气,以为他故意隐瞒身份,可也没气多久,隔天两人又在一起玩耍了。

“五岁那年,他说他要回家看出生方百日的妹妹,约好第三天后回来陪我放风筝。

“我央求母亲做了两个风筝给我,第三日早上,我兴冲冲的跑去他的小院找他,没想到,只看到收拾包裹离去的仆人。

“仆人告诉我,他回山庄后,在后花园失足落水身亡了。”楚离痛苦的闭眼,“他水性那么好,怎么会被淹死?江家大小姐百日生辰办得无比热闹,而他,被随意埋着,连块碑都没有。”

我愣住,不知道说什么好,我曾在雾蒙山庄某代庄主手中抢下一名男婴,可我救下他时,他已然中剧毒药石罔效。

我葬好男婴后便揣了匕首,准备去雾蒙山庄砍了那个杀子的庄主,没想到在路上无意间得了巫神教那任教主的消息......

心里闷得难受,当年若是杀了那女人,也就没后来这些事了吧。

我一口喝掉了杯中的酒:“你父母大概是知道那男孩的事吧。”

楚离醉眼迷离:“或许吧。”

“所以你要娶她?”我问。

“嗯。”楚离道。

我有些生气:“楚离,你不是神。用自己的一生去成全别人做下的错事,凭什么?你觉得是拯救,对别人而言不过是输赢。”

“我......只想在我力所能及的地方帮助别人。”楚离有些迟疑的说,“难道错了么?”

我提着酒坛正准备倒酒,听他这么一说,酒意上头,用了内力的把酒坛往地上一掼,偌大的酒缸瞬间被震成碎片:“你父母爱你护你,你却如此不珍惜,还想着牺牲自己,成全他人的执念。你有想过你父母亲人的感受?可曾想过他们会不会为你担心?”

没等到楚离的回答,我也不需要他的回答。

酒缸破碎的巨响引来了一阵慌乱,店家慌慌忙忙的跑来,鬓角有汗滴落:“这......这位客人,是何处引得您不满?”

我忍着欲夺眶而出的眼泪,声音喑哑的说:“楚离,你好自为之。”

随后施展轻功,逃也似的离开了。

来这异世界,已百年有余,不知道我的父母是否安好,是否和我一样会在月夜偷偷哭泣。

如果可以,我想告诉他们,你们的孩子在异世界过得很好,成了天下无敌的武林高手,也......成了不老不死的怪物。

我回到房间闷头便睡,只是不知道梦到了什么,第二日醒来满脸泪痕。

梳洗罢,我打开房门。

“陆姑娘,我想了一夜,终于明白了。”我扭头,看到曲着一条腿坐在地上的白衣少年,他虽一脸倦容,发丝缭乱,眼里却有着坚定,“求陆姑娘带楚某去江湖历练。”

我微微皱眉,有些犹豫,这少年的功夫虽然跟我比起来差远了,但在江湖上也能算是上乘,可我一向独来独往惯了......

“楚某自愿出资赞助姑娘一路食宿费用。”

这个好,以后就不用去别人家取钱来用了,我眉头舒展笑道:“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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