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那日冰肌和众位英雄在陈三泰的帮助下保着太子袁承业出了东门,众人长出了一口气。大家不敢走大路,急忙沿着小路悄悄地潜入连绵的山丘之中,这时候天还没有亮。众人一刻也不敢耽误,在山丘中又钻进了丛林,大家稍作休息之后继续前行。经过数日艰苦行程,终于到了九耳八环山。好一座九耳八环山,气势雄伟,直插霄汉。地形复杂,山中有山,岭中有岭。原来九耳八环山外面环绕有八个山,中间是主峰,主峰中有八道山梁。众人一见便犯了难,这么大的一座九耳八环山,去哪儿才能找到秋风老先生呢?冰肌说道:“老隐士既然能够运筹帷幄,很多事先知先觉,那么他必然知道我们的到来,待我想想其中的玄机。”傅天凌道:“别想了,我看他应该隐藏在在最里面,因为最里面最安全,我们还是到山中去寻找吧!”冰肌摇摇头说:“偌大的一座九耳八环山,那样找要找到什么时候,记得老先生临别之时对我说,他从来喜欢按照四相八卦去隐居,如果那样的话,‘风’为‘巽’,‘巽’在东南,我们到九耳八环山的东南方向去找找看。”袁承业点点头:“就按照徐夫人的意思去吧!”众人又找到东南角。原来九耳八环山东南角的这座山峰在外面八耳中最高,而且山峰起伏不断。傅天凌问道:“侄女,这座山峰有这么多山梁,而且地形这么复杂,我们到哪儿去找呢?”冰肌答道:“老隐士早就暗示我们,四时之中,‘秋’为三,我们就到第三道山梁去看看。”众人点点头,于是下了马,袁承业带了两名侍卫,和冰肌、傅天凌、董剑飞一起步行上山,其余众人在山下树林中隐蔽休整。几人翻到第三道山梁,就见树林隐蔽之处有几缕青烟,袅袅升起。清逸居士赞道:
袅袅青烟起,云驻是我家。
莺鸣翠柳影,鹿卧彩云霞。
溪清足戏水,帘挑草无涯。
篱开风拂面,人醒酒先发。
云游做归人,自此无喧哗。
承业见了,心中无限的感慨,他感叹道:“人世间尔虞我诈,宫廷上勾心斗角,我看与其在庙堂求生还不如在此隐居,落得个清闲干净!”冰肌道:“虽然如此,但太子身在其位,应当不懈努力,不能消沉,这样徐大哥就是死了也无憾了!”冰肌说着,眼泪便流下来了。太子便安慰道:“徐义士吉人天相,一定能够逢凶化吉。”冰肌含着泪道:“但愿能够如此。”众人听了,极度伤感,便没有再言语。几人沿着小石路,揪着乱草,到了青烟起处,就见几座茅屋,外面一处篱笆,格外清幽。几人上前叩打竹子做的篱笆门,时间不大,就见从里面走出一位老者,须发尽白,鶴骨松形。冰肌见面前这位老者果真是秋风老隐士,眼前不由得想起当初自己和复知初见老隐士的情形,如今物是人非,复知恐怕凶多吉少了,她不由得眼前一黑,倒在地上,人事不省。众人见了,赶忙将冰肌抬到茅屋之中。老隐士把过脉,双眉紧锁。过了好长时间冰肌才苏醒过来。太子向冰肌说道:“徐夫人,我们按照你说的去做,终于见到老隐士了。”冰肌只是淡淡的点点头,没有说什么。过了好长时间方才说道:“太子殿下,我这是在完成徐大哥交给我的使命。”太子说道:“你一路劳乏,身体又不好,就就先歇着吧,我派人去打听徐先生的下落,一有消息就来通知你。”冰肌点点头:“那就有劳太子了。”说完,看了一眼秋风老隐士,把脸扭了过去。老隐士长叹一声:“徐夫人,我知道你在生我的气。说实在,老朽也不是神鬼莫测的神仙,我当时之所以不出山,之所以认定时局太子不利,那是因为当时的形势决定的。如今黄金州虽小,但气势犹存;大明朝虽然广袤,毕竟饱经战乱,刚刚建立。所以我认为这不是海内一统的大好时机呀!但不想事情会发展到如此血雨腥风的地步,如果再搭上了徐先生的性命!老朽有错呀!”冰肌听了,长叹一声:“这都是定数,命之所在人不得而争之,数之所在,理不得而夺之;这怎么会是老先生的错!就算那时候你出山,时机不到,也不会扭转局面,老先生就不要自责了。”
冰肌安全的保着太子脱离险境,到达秋风老隐士的住处,完成了复知交给自己的使命,她心头悬着的这块石头算是落地了;然而更揪心的事越来越让她望眼欲穿,肝肠欲断。复知究竟怎样了?脱离险境了没有?什么时间能来到这儿团聚?她不断地问自己,问太子,问众位好汉。答案是一致的,所有关于复知的消息都是音空信渺。她越来越坐立不安,越来越感到事情不妙。几天下来,水米未进,彻夜不眠,她面容苍老了,脸上花容不再,却布满了皱纹,眼窝也深陷下去,瞳仁中布满了血丝。太子不放心,亲自做了粥给冰肌送过来,冰肌喝不下去,如鲠在喉,声音也嘶哑了。她天天站在院门外的大石头上向远处翘首期盼,渴望复知的出现,从日出到日落,从日落再到日出,就这样傻傻的等。苍天啊,她是那样的无助,那样的可怜。夕阳照在她单薄的身子上,白云悠悠,也不忍离去。
过了几天,太子派去打探消息的人回来了。太子的心骤然紧张起来,急忙将来人叫到自己的房间,来人低声对太子说,京城人人都说太子已经葬身火海,畏罪自杀,看来徐先生已经蒙难了。现在京城气氛仍然很紧张,禁军正在四处抓捕太子的人。袁承业听了,眼前一黑,几乎昏厥,半响才回过神来,他神智发呆,一天没有言语,到了晚上更是彻夜难眠,他知道徐复知是为自己死的,可现在自己将如何面对肖冰肌呢?是不是将事情真相告诉她呢?如果告诉她,她现在身体十分虚弱,怎么能经受住如此打击。但是掩盖真相又怎能够对得起对自己一片赤诚的徐复知呢?即便是掩盖,又能掩盖到什么时候呢?承业想着,痛苦着,不觉得已经日出东方。就听见外面有人轻轻地敲打自己的房门,承业打开房门,见来人正是冰肌,太子忙将冰肌搀扶进屋内。一进门,冰肌就急问消息打探的如何。承业紧皱着眉,心里极度的矛盾,最后他打定主意,自己不能再隐瞒下去了,于是将冰肌扶着坐在椅子上,然后退后两步,冲着冰肌恭恭敬敬的深施一礼,悲痛的说道:“徐夫人,徐先生已经为国捐躯了,请夫人保重。”太子话刚说完,冰肌眼前一黑,便倒在地上。承业急忙喊来其他人,将冰肌抬到房内,派专人陪护,好生静养。
众人在山中搭建起了灵棚,袁承业亲自书写挽联,祭奠徐复知。袁承业写的挽联是:
上联:千里书英魂,瑶台上,
清风明月沐丹士。
下联:万世仰义举,青史中,
周公王莽警后人。
冰肌一面哭着,泪水和墨迹混在一起,用泪水也写下了挽联:
上联:哭良人去矣!红尘一梦,
千里并蹄莲,拥今生一日终不悔。
下联:问何日重逢?阴阳两隔,
万里鹊桥路,愿来世同襟再叙缘。
董剑飞见了,感慨万分,也提笔写了挽联:
上联:面壁思君我有愧,
下联:宝剑从此为君鸣。
傅天凌是个急性子,又没有多少文化,面对这个场景,也是百感交集,便怒目写到:
上联:痛!痛!痛!痛失良朋益友!
下联:杀!杀!杀!杀尽污吏贪官。
秋风老隐士叹了口气,于是也题写了一副挽联:
上联:识大体,知大局,平生最不媚笑,
终信若愚为大智。
下联:容悦己,死知己,临事常有静气,
方知偷生是苟且。
由于复知已经纵身火海,冰肌等人走的又急促,并没有带着复知的遗物,众人只好在山上风景秀丽的地方建了一座空坟,太子亲自在坟前书写了祭文,并且立誓说来日必将为先生修建忠烈祠,供万世敬仰!冰肌哭的如同泪人一般,众人无不伤心落泪。
冰肌自此面容逐渐憔悴,她日日带着忧伤的眼神,再也不见了往日的那个紫衣俐齿的肖姑娘。她天天一个人拖着疲弱的身子,坐在林中的青石之上,终日无语,呆呆的望着西边的落日,数着片片零落的黄花,泪水浸透了她苍白如雪的脸颊。承业见了,心里如同刀割,和众人一起苦劝。他们劝冰肌为了年幼的崔不平,为了徐复知的遗志,一定要保住自己的身体,一定要重新振作起来。冰肌惨惨的笑笑,她很想念自己年幼的儿子,她知道崔不平现在正受到童天威、童夫人和童心依等人的百般呵护。她也多次下决心站起来,为了不平,为了复知;但是那种生离死别的思念不但每每挥之不去,而且越来越难以摆脱。有时候冰肌在黄叶飘飞的时候,合上眼睛回想起自己和复知的点点滴滴。从初识、相知、相爱直到几年的婚后甜美生活,是那样的流连忘返,一幕幕映现在她的面前,她的脸上便荡起了幸福,然后就对着落日满足的笑笑。人生如何?能有这么一段美好的时光胜得过碌碌的百年,千年!她知道自己正一步步的走进复知。回首往事,面对着西风漫卷黄叶,她写下了这样一段词,自己把它反复的吟唱:
望断了天涯,花落了还红。
黄叶的季节,不见了你的影踪。
岁月的逝去,平添了心愁。
那翱翔的鸿雁啊!
可曾带去我的嘱托,我的情浓。
生也会相从,死也会相从。
连理的枝叶啊!是我从一的心声。
岁月的逝去,消瘦了容颜。
那缓缓的小溪呀!
可曾浸透了我的泪水,我的梦境!
追随你的梦儿,
惨笑中,如血的夕阳,
染红了我忧伤的衣裙,忧伤的面容。
几个月后,一个大雪纷飞的季节,太子命人制作了一桌酒席,独自一人在空旷的山野里把盏。他斟了满满一杯子酒,冲着远方祭奠道:“徐义士,这些天来承业无时不想念你,你在天有灵请来赴宴。承业最大的爱好就是在大雪纷飞的季节邀请我最好的朋友饮酒赏雪!徐义士,请满饮此杯,以表寸心。”说完,他将热酒缓缓地倒在地上。
不久肖冰肌仙逝,年仅29岁。清逸居士叹道:
郎情妾意念君恩,曾经举案同齐眉。
阴阳两隔情难断,山川相阻雁浮云。
梦断秋影千滴泪,夜宿凉雨一孤魂。
病缠身香哭含笑,仰望寒空孤月轮。
之后不久,顺天皇帝袁世英辞世,袁承坤坐了黄金州主,年号“应天”。黄金州原本归属大唐,所以实行的是唐朝官员制度。袁承坤封刘策为太尉,兼任天策上将军,总揽天下兵权;戚镇北为禁军中尉,尹啸天为户部尚书。由于赵缘人缘极好,才能出众,和太子也没有什么瓜葛,袁承坤为了防止刘策权力过大,于是任命赵缘为户部尚书。其他跟随袁承坤的大小官吏各有封赏。过了五年,童天威郁闷而死,于是童夫人和崔不平等人离开京城到项州原籍定住。童心依在家中皈依佛门,天天念经度日,不问世事。刘露霜除了在家中读书外就是陪着母亲吃斋念佛。后又过了八年,赵缘因为和刘策处处不合,处处遭到刘策等人的排挤,于是乞骸骨,回归故里项州赵家屯。这就是崔不平给广成文讲述的以往的经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