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依心领神会,将手帕收好。她一整天都六神无主,脸色苍白,四肢无力。她没有敢走出房门,因为她总觉得别人都在监视自己。这是她人生中第一次约会,其实两个人大可堂而皇之的在家中相见,毕竟两人自小就有兄妹之情,那样外人也不会生疑;但是心依心里胆怯,如同做了天大的坏事,所以她便将约会地点偷偷的放在了僻静的“夕阳亭”中。越是心烦,时间就越发过得慢。心依想起了西厢记中莺莺的故事,为了打发时间,便在房中偷着看起了《西厢记》。故事情节她是看过多遍的,此时她心乱如麻,书在手中,胡乱翻着,一页也看不进去。她站起来,接着又做下去。这样反复了不知有多少次。
终于挨到了后天的傍晚,心依在房中听见童天威吩咐翠柳收拾出门访友所用之物,心中暗自窃喜。翠柳不敢怠慢,急忙按照老爷的吩咐收拾停当。到了傍晚,几个人刚要出门,翠柳突然倒在床上喊痛。夫人见了,慌忙问道:“翠柳,你刚才还好好地,怎么突然间就病了?没事吧,要不叫个郎中给你看看病。”翠柳蹙眉说道:“夫人,我中午吃的有些过凉,没有什么大碍,休息一会就好了,只是现在不能陪老爷、夫人前去看戏了。”夫人说道:“只要没什么大碍就好,你在家休息,多喝碗热姜水,让羞红和我一块去就行了。”说完转身带了羞红,陪着童天威出了门。翠柳趴在床上,把两只耳朵竖起来,仔细听着外面动静。过了一会儿,听着老爷一帮人等出了门渐渐走远了,于是悄悄地爬了起来,看看四下无人,急忙躲进小姐房内。心依见翠柳进来,急忙把门掩上。翠柳小声说:“都已经走远了,小姐赶快收拾一下,女扮男装趁着天黑我掩护你从小门出去。我就不去了,免得家人怀疑,再说你们也不方便。”心依答应一声,换上男装,带了随身的宝剑,趁着天黑,看着四下无人,在翠柳的掩护下,出了后面的小门,快步赶往夕阳亭。
原来童天威平生喜欢肃静,于是经皇帝允许,将童府建在城区的西北地带,这一地域人员稀少。府邸西北面不远处有一座小山,树木林立,溪水潺潺,林子里建有一座小亭子,名字叫做“夕阳亭”,平时人之罕至,是个修养身心的好地方。翠柳为什么选择夕阳亭呢?一来这地方很少有人来,二来孙大人的府邸位于城南,童天威出了府门就要往南走,所以不会出现意外相遇的情况。且说心依出了门,一来由于心情迫切,二来心依也是自幼习武的人,所以并不害怕天黑;她趁着月色,脚下加紧,很快到了夕阳亭。心依远远望见亭子下面站着一个人,虽然天上一轮明月,但是离得远,还是看不清模样,心依也只是大体从轮廓上看出那人有些像复知了。那人见心依到来,忙迎了过来。却说那人不是别人,正是徐复知。复知见从远处来了一人,借着月光看去那来人虽是男子打扮,却是女子身段,十分袅娜。清逸居士不通平仄,只能效颦题写《青玉案》叹道:
往昔佳友忆无数,唯卿内心深处。香苑幽径月满路,
分花拂柳,月冷风清,一时春风瘦。蛾眉微锁春眉
愁,犹如胭脂淡淡淑。红墙一隔几朝暮。幼时无邪,
亦非旧路,唯有芳香驻。
复知见了心依,忙说道:“小妹,为兄在此!”心依抬头看了一眼复知,于是轻轻地叹了口气说道:“大哥,你我从小一起长大,彼此心灵互通,今晚小妹约你来虽然冒天下之大不韪,但是实属情不得已。”于是便将父亲想把自己嫁给刘策的事情详细说了一遍。复知、刘策和心依三人小的时候经常在一起读书习武,复知心底善良,为人坦诚,他时常爱护心依这个小妹妹,但他也看出心依对自己产生了惟妙惟肖的感情,从心里讲,复知也喜欢善解人意的心依,两人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后来随着年龄的增长,男女有别,授受不亲,天威便将三人分开,于是二人见面的机会越来越少,除非到了重要的节日和重大场合。二人见面虽然少了,但是心有灵犀,少不得暗自眉目传情;由于二人都是心细谨慎之人,所以外人并没有发觉。现在心依发现情况紧急,方才在夜里约复知出来相见,共同商议对策。复知听心依把话讲完,沉吟半响说道:“心依,伯父对我恩重如山,我如何能够反对他的意见?”心依忙说道:“大哥,父亲就要下决定了,你现在可不能优柔寡断呀!”复知听了说道:“心依,你且不要着急,这件事干系重大,且容我好好想想,寻求个万全之策!”心依着急的说道:“大哥,你是长兄,要不你就大胆的向爹爹求婚,爹爹喜欢你直来直去的性格。”复知有些犹豫:“小妹,伯父贵为太子的老师,对我又有再造之恩,我怕我提出来,他老人家生气。”心依看着复知,皱着眉头道:“大哥,你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我怎么办呢?”说到这话儿,心依的眼泪便不由自主的便夺眶而出。她哭泣着说道:“大哥,你倒是想想办法,拿拿主意呀!”复知见心依流泪,心里发了慌,越发的心疼,他急忙用手帕给心依擦拭眼泪,嘴里安慰道:“妹妹,不要哭,主意我这就拿!明天我就大胆的向伯父提出来。”心依点点头,不由得破涕为笑,然后倒在复知的怀中。
二人正沉浸在欢乐之中,忽然听到有人大声怒吼道:“你们两个做的好事,气死我了!丫头唉!丢人现眼,看我今天不打断你的双腿。”二人听了大惊,急回头看时,只见童天威气呼呼的来到跟前。这就奇怪了,童天威不是去孙府听戏了吗?怎么这会儿站在这儿呢?原来童天威出了府门走了不到三里地之遥,就见有一人风驰电掣般急匆匆赶来,那人见到童府大管家魏宇,附在耳边耳语几句,然后又匆匆离去了。魏宇赶忙走到童大人的轿前小声说道:“大人,小人有急事回禀。”童大人掀起轿帘问道:“有什么要紧事情?”魏宇说道:“大人,刚才孙大人的管家匆忙赶来说孙大人的母亲突然病了,所以只能改日再邀请大人赏戏,请大人多多包涵。”天威听了并没有多想,便说道:“这么巧,过几天等孙大人母亲病情好转,我前去探视就是了。”众人一时间无精打采,索然无味的一起打道回府。刚进府门,童天威就看见丫鬟翠柳在房内拿着一件东西把玩。童大人大声道:“翠柳,刚才你不是病了么?怎么这么会功夫病就好了?”其实童天威说这话的本意本是出于关心,并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因为心情不好,所以声音大了些,语气重了点。可是翠柳心里头有鬼,一紧张把手里的东西掉在了地上,吓得她赶忙拾起藏在身后,这下让童夫人看了个真真切切。她心里头生疑,把脸一沉:“翠柳,你藏的什么东西,还不赶快拿出来?”翠柳神色慌张,赶忙说道:“夫人,没什么,真的没什么。”童夫人看出了端倪,上前一把将翠柳身后藏的东西夺了过来,拿在手中观看,却原来是一只手帕,也就是心依和复知传递情书的那块手帕。原来翠柳将手帕先交与小姐,小姐将手帕放在床头上。后来二人光顾着商议对策,翠柳不经意把手帕又放进了自己的口袋里。刚才闲来无事,翠柳无意中又发现了这块手帕,就拿出来看上面的字迹,不曾想让老爷夫人抓了个正着。童夫人看了手帕上的字就已经明白了七八分,她袒护女儿,想藏起手帕,但此时站在童夫人身边的童天威也看清了手帕上的字,便明白了事情的原委。在那个年代,男女私会,这可是大逆不道!天威气的脸色铁青,半响说道:“翠柳,你还不从实招来?如果有一点假话,我就打断你的双腿。”翠柳开始还想抵赖,后来见再也藏匿不住了,只的硬着头皮将事情的原委一五一十的讲了一遍。天威顿足道:“翠柳,你助纣为孽,等处理完这件事我再给你算账。唉!家门不幸,出了这么两个逆子,让我的老脸往哪里去搁呀!”于是气冲冲赶到了夕阳亭。
心依和复知两人只顾得着急,心里毫无准备,童天威这一声怒吼,惊得二人魂飞天外。天威随手抄起一根木棒就打复知,心依情急之下一把抱住父亲,大声说道:“徐大哥,赶快走呀!”复知说道:“不!我不走,我走了你怎么办?”心依哭着说道:“徐大哥,你先躲一躲,等我把事情原委向父亲说明了,他老人家怒气消了后你再回来。”天威气得骂道:“丫头,我的脸都让你丢尽了,你到了这时候还为他讲话?”说话之间童夫人和几名家人赶了过来。童夫人一来心疼女儿,二来怕出大事,于是一面赶路,一面让人去叫刘策。夫人到了夕阳亭,又是劝说童天威,又是批评心依二人,心依和复知二人低头不语,童天威怒发冲冠!就在这万分尴尬的时候,刘策赶来了。他一路上问明白了事情原由,心中有了主意,只见他先走到童天威面前深施一礼:“伯父,纵然大哥有千错万错,你老人家可千万不要生气啊!别忘了现在你是堂堂的国之柱石,怎么能在这个地方大发雷霆呢?如果此事因此传扬出去,你老人家脸上也不光彩。依侄儿之意,大家不如先回到府里,再慢慢处理这件事,你看如何?”刘策此话正说到天威心里去了,他气呼呼的点点头。刘策又走到复知面前说道:“大哥,伯父正在气头上,你先不要回家。我这儿有三十两银子,你拿着先到离童府不远的缘来客栈躲避几天,待我们从中劝说,他老人家气消了后我再去通知你回家,你看如何?”复知想想也有道理,只好无奈的点点头,然后冲着天威深施一礼,退了出去。刘策又走到童夫人和心依面前说道:“此事还需要从长计议,你们看意下如何?”童夫人也点点头,于是对童天威说:“老爷,刘策的话句句在理,我看不如按照他说的去办。”天威气呼呼的点点头,众人见了,赶忙拥簇着童天威回府。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