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赵云成功收复三城之兵的这日黄昏,姜渺来到城门上,等着看日落的晚霞,此时梁虎也正在城门巡视着,一个六旬老人缓缓步上城楼,老人一见梁虎问道:「可有见你家夫人?」
梁虎指着城边道:「夫人在那!」
老人:「恩」
此老人虽然身子枯瘦,但看上去仍然相当硬朗,讲话中气十足、眼神锐利、鬓发雪白而亮,除了那皱去皮肤外,实在看不出已年过六十,这人名叫姜仲景字仁康,二十多年前辞去京城御医一职,带着家小搬到此处定居,不时外出大江南北行医,看尽天下奇异怪病,有姜神医的美称,只是近些年因有了岁数,加上有了几个小孙子,便鲜少离开过此地。
姜仲景走到姜渺身旁道:「女儿啊!你当这是望夫堐吗?」
姜渺无奈道:「爹,女儿都躲到这来还是给您找到了。」
姜仲景劝道:「我是怕你城里、家里两头忙,这会还要担心你那丈夫身子会累坏。」姜渺眼神坚定的望着夕阳道:「不会!我答应过云哥要顾好这里等他回来的。」
姜仲景叹道:「此一时彼一时,今天下浑沌狂尸横行,怕是赵云还没回来,你就先累垮了!」
姜渺:「爹,你就别再担心了…这堐边天晚风大,你先回屋里吧!」
这时梁虎指着山底的一群人喊道:「夫人,你看那又有一群人往这逃了!」
姜仲景本欲再劝说姜渺,但姜渺早已转身离去,瞭望着远处急奔而来的人。
姜渺:「从那方向看,似乎是从冬山城逃过来的。」
梁虎警告道:「夫人,外地人太多会添乱子,要不打发他们走吧!」
粱虎会如此警告也是事出有因,灾变之后城里先后来了不少逃难的人,但其中混杂着不少地痞流氓,给这纯朴的小城带来不少困扰,光是昨日就驱逐数个恶霸出城。
姜渺为难道:「可是他们看起来不过七、八十人,而且都是老弱妇孺,收留应无大碍。」
这时梁虎察觉到那些难民后方尘土仍不断扬起,而且左右幅员更广、更高。
梁虎道:「好是好。但夫人你看他们后方尘土异常飞扬,似乎跟着不少狂尸,引他们入城免不了一场恶战。」
姜渺一看知道今夜又要迎来一场大战,眼神、语气瞬间变得严肃,不再柔和:「虎哥!你飞马前去告知他们,立刻丢掉所有家当,全力往城里逃,不丢家当者皆拒于城外。」
姜渺转身要找城卫张三,看到姜仲景还在一旁逗留,催促道:「爹!您还在这干嘛!快回家里啊!」
姜仲景本想多陪女儿一会,被这么一赶无奈道:「是、是,女儿大人!」
姜渺俯身望着城门下找寻着张三却不见人影大叫道:「张三!你躲哪去了!」
张三本来躲在城门后的石碑偷喝着小酒,被姜渺这尖声一吼,连忙爬出碑后,边跑边抬起上半身子,紧张得跑到城下问道:「夫人!啥事啊?」
姜渺:「赶紧通知庄里全部人出来应战,敌人很多!」
张三紧张道:「是!小的马上去!」随即拉马飞奔回庄里。
姜渺瞥见姜仲景又往从城门后的石梯爬了上来,又催道:「爹!你怎还在这!」
姜仲景苦笑道:「就让我在多说一句话呗!可以的话尽量帮我抓几只活的狂尸。」姜渺问道:「没事抓狂尸作啥?」
姜仲景一转苦笑为得意之笑道:「女儿,可听过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吗?」
姜渺一听知道这位老爹爱说教的毛病又发作了,连忙收起方才的疑问威胁道:「爹!再不回去女儿可要差人把你架走了。」
姜仲景笑容立马烟消云散道:「是、是,爹立刻消失。」
这时梁虎已拉着马来到门前,姜渺看见关切道:「虎哥,万事小心!」
梁虎只是点头,随即纵马冲出城门直奔山下而去。
梁虎很快的来到难民跟前,慢下速度绕其侧边高喊道:「狂尸快追上了!赶紧丢掉全部东西往城里走,我一进城城门就不再开了,可别落在我后面了!」
许多人听到狂尸已经追到,连忙丢掉行李,没命狂奔,但仍不乏有人依依不舍,仍是紧抱着行李,但至少都已经丢弃推车、和一些不必要的农具,所以些许行李都还在梁虎容忍范围之内,可当梁虎往难民后方骑去,竟见一个老农夫还拖着耍着牛脾气不走的牛,拽一下走一步的僵持着,梁虎上前骂道:「快把牛放了,不然一会你跟牛一起变狂尸的晚餐。」
老农夫耳朵不好使,一副没听清的表情问梁虎道:「你说啥?」
梁虎见状也不想与他废话,跳下马一把抢过绳子,把牛的扣环给卸了。
老农夫在一旁制止道:「等…等等,你作啥呀!」
梁虎高举起手马鞭甩了个半圈,打在牛的屁股上,牛一疼哞哞的哀嚎着往前飞快的跑去,随后梁虎拉开老人的手道:「让它自个跑吧!有缘你们会再见面的,咱快走吧!」
老农夫只是哭丧着脸从后头追了上去没再多说什么,梁虎看了眼后方,虽然天色已晚,但仍隐约可见人影,知道这火已烧到衣服上了!拉着马在后头又是催赶道:「走快点!可别落在我后面了!」
梁虎就这样在难民后不断催促着,好不容易终于上了斜坡,这时大伙都已先后进到城里了,就是那只牛也钻进去了,但一名男童却因天暗脚踩着石子,滑了一跤又恰巧在斜坡上,登时身体往后腾空倒去,一头撞地如滚木般往山底而去,梁虎见男童母亲惊慌的回头要追,而狂尸早已来到山底,只差没冲上来罢了,梁虎大喊道:「大婶你先进城,这交给我!」
梁虎也没空管那母亲有没有追上来,只是拍马狂奔直落山下,转眼便追过那男童,马尚奔驰未停,梁虎便一个翻身跳下马,反身一蹲双手接住男童,此时这马倒也有灵性,发现梁虎已不在,立即掉头跑回没往山下去,梁虎刚将男童放上马被,这时两只狂尸一前一后飞扑了上来,梁虎侧身躲开前面那只狂尸的飞扑,却没就此放过它,而是一把从后头揪住那狂尸的衣服,梁虎只一个低吼声,那狂尸便被腾空甩起,往后头追上来的另一只狂尸撞去,撞击瞬间梁虎手一松,两只狂尸齐飞落一旁的断堐。
梁虎这才发现没有绳索可固定男童,只好一手抱着男孩跑,可是这马跑没几步,梁虎看到那母亲竟也跟了下来,后头只差咫尺之遥的距离便要被追上,情急之下只能拼一拼,梁虎大手一伸将那母亲也拉了上来,夹在怀里!
马儿背着三人,仍是努力的蹬上斜坡,来到城门底时城里人早已准备周全备战,紧邻斜坡旁的山壁上,已布满了数十人,各取弓箭、长枪,而城门上也列满一长排的长枪,姜渺则与数人持弓站在城楼上,无丝毫缝隙让狂尸爬上来!梁虎大喊:「开城门!」
此时张三和陈猫两人早已在门后紧张的挥手叫着:「早开了!快!」
梁虎正要进城门时,抬头见姜渺拉满弓盯着他,他知道狂尸已追到了,又双脚拍了下马腹一口气冲过城门,框!城门关闭声未落,黑夜之中,一箭染着熊熊火焰射出,那火焰乘着北风闪动,如雄鹰扑兔般翱翔而下,迎面撂倒的冲在最前头的狂尸,狂尸中箭倒地绊倒了后头狂尸,本来塞满的狂尸瞬间倒出个坑洞,但不消几秒那坑洞马上又被人海填起。
此时姜渺见无人跟进,这才想起因弓箭有限,平时遇狂尸是不轻易放箭的,但眼前山底状况昏暗不明,只知狂尸鱼灌而入斜坡,嘶吼声直连山底,便喊道:「狂尸众多,赶紧全力放箭!」
姜渺一喊完发现一旁两个拉木桥绳索的人瞪大眼看着她,等着她发令姜渺连忙挥手催喊道:「赶紧拉木桥啊!」
城门上的人这时才连忙拉绳,那木桥缓缓而起,数只狂尸飞扑个空纷纷跌进仅一人之深的壕沟之中,这壕沟正是姜渺为了对付狂尸而挖的,但因此山以大型石块组成居多,这一人深的壕沟已是极限,果然不消几分钟蜂拥而上的狂尸,马上填满那壕沟,踏着被压在底下的狂尸而上,眼看手就要构到城边,城边的人呈两排,一排持长枪,一排则持木棍,一前一后刺杀狂尸后另一人持木棍将其推落,这时山壁边也已蹭上许多狂尸,这些狂尸手指出奇的坚硬,竟能轻易构着山壁而上,不过整个斜坡旁山壁都有设置网子,村民隔着往将狂尸击落,但落下的狂尸也没白爬一趟,手瞎乱抓一通,扯掉了一大排网子,让其它爬上的狂尸更好伸展。
姜渺站在城楼上射箭支持各处,刚射落一只趁乱蹭半个身子上堐的狂尸,眼见防御措施一个个被瘫痪,狂尸越逼越紧,山下仍是不绝的涌上,急忙喊道:「张三、陈猫」,却没有响应,这才发现他们正轮替着前排的人,上前作战。
姜渺指着一旁休息的人道:「你们先顶替他们俩!」
这时梁虎抄着剑爬上城楼挤上前刺翻一只狂尸,望城门下一看喊道:「夫人,这样下次迟早被挤上来!」
姜渺答道:「我知道,虎哥你先顶会,你们俩随我去城下取火油!」
这时本来只有狂尸的低吼声,和庄里人喊叫声的战场,突然一声惨叫,一个村民被狂尸咬住了手,姜渺听见连忙跑去将他拉下,一旁的人则已快速补上他位置,姜渺一时找不到东西绑住伤处,便扯下自己整个右臂的丝绸衣服,用力扎住他的手掌道:「你先在这歇着!」
张三这时兴奋的出现在姜渺身后道:「夫人火油瓶来哩!」
姜渺起身抢过火油瓶往空中一掷,划出个拋物线落在狂尸群中撞碎开来。
张三傻眼的看着火油瓶飞出,缓缓回头道:「夫人还没点火呢…」
张三话还没说完,姜渺早又掷一火把飞入狂尸群中道:「废话少说…快点再丢啊!」张三:「是…是!」
轰!的一声城门外顿时烈火冲天,狂尸被这火一烧后面涌上来的速度减缓不少,随后张三也奋力掷出数瓶,但皆落在与姜渺差不多的距离,只是让火炎瞬间窜升数公尺,随即又落下,如烟火般的浪费掉了,陈猫此时也手抱火油瓶爬上城楼见状调侃道:「三老弟,你这力道还是搬搬东西就好了,丢就交给猫哥我吧!」
张三正要回嘴,姜渺已抢先骂道:「陈猫,你来作啥!不是叫你去山堐边丢吗?」
陈猫惊讶道:「有…有吗?」
张三窃笑道:「猫大将军,赶紧去吧。可别坏了咱夫人大事!」
姜渺回头瞪了一旁张三一眼,张三识相的赶紧抄起搁置地上的枪上前作战。
这夜里,平日隐蔽难以发现山城坡道,此刻如一火绳横挂在山壁上,烈炎夹着北风呼啸而入延烧直至山底,整个山壁闪动着幢幢火影,隐约可见人影映在其上。而众人随着狂尸不再攻来,都已放下武器,呆站着欣赏此一生难见的惨烈场景,只有姜渺映着熊熊火焰的双瞳中,不断的流露出担忧,担心着倘若赵云回到中原,在旷野上遇如此敌人,该如何是好!
约末晚上九时,火焰已渐渐退去,城门边只剩数人守着,其余人皆以回庄里歇息姜渺回庄里换上干净衣物,走出正厅,正巧张三跑了进来。
姜渺问道:「所有人伤都给父亲看过了吗?」
张三:「恩,只有一人手是被咬伤的。」
姜渺松一口气道:「只折损一人算是万幸了,将他送到我父亲那去吧,记得软禁就好,别用绑的,再给他吃顿好的。」
张三:「夫人…我说用绑的比较安全吧,我们那个破牢房。」
姜渺上前脸贴的老近狞笑道:「好啊!张三,那天你被咬了,我一定成全你,把你五花大绑放在地上打滚等死!」
张三连忙挥手拒绝尴尬的笑道:「…夫人,您别逗我了,被绑起来就这样死掉多难堪啊,一点壮士断腕的悲壮感都没有!」
姜渺责骂道:「那你还要绑别人,人都要死了,至少让他有尊严的死吧!」
张三支支唔唔道:「知道了…小的这就去办。」
梁虎这时进门与张三擦身而过,见他一付刚被骂过的脸笑道:「你小子又被骂了吧!」
张三看了他一眼道:「唉!不说了!」随即走了出去。
姜渺见道梁虎问道:「虎哥,难民安置如何,顺利吗?」
梁虎:「恩,他们说那些狂尸今日清晨突然出现在冬山城外,数万狂尸满山遍野而来,城里数百守军竟然率先弃城而逃,城里居民一慌也跟着四散而去,他们就是这样一路胡乱逃到这了。」
姜渺:「恩,先给他们好好休息一晚,明日在分派工作。」
梁虎:「好!」
座落在北面断堐边的老旧柴房,这夜异常的灯火通明,姜仲景和张三陈猫三人躲在昏暗的屋檐下避着北风,等着那受伤的村民和家人诀别,这时那村民的伤势一直在姜仲景脑海中徘徊着,他那伤口是开在手掌上的,而那异常的纹路由手延伸到半边身体直连颈子而上,是离伤口越远越浅,姜仲景想着要不是那纹路已扩张到半边身子,他肯定把他手砍了,拼看看能否助他逃过一劫,想着想着不觉叹了口气,感叹自己越老越懒散,成天窝在家里,是能替谁治病?应该在最前线第一时间救人才是。
陈猫打着哆嗦问道:「老爷子!你作啥叹气?」
姜仲景:「叹自己不只身子老了,心却也跟着老了!」
陈猫:「心长在身上,那不是理所当然的。」
张三窃笑道:「猫哥,你这乡下人听不懂,就少搭话。」
陈猫脸红道:「我又听不懂啥了!」
姜仲景道:「您俩别斗嘴了,他家人出来了。」
一名老妇人和一女子带着小孩,哭哭啼啼的走了出来,老妇人含泪看向姜仲景道:「大夫,真的没法救了吗?」
一旁的女子和小孩也都泪汪汪的看着姜仲景,这三双投以冀望的泪眼,让姜仲景羞愧的埋着头,努力的挤出声音道:「很遗憾…这病老夫也无能为力。」
女子忍着眼泪道:「姜大夫,余下的事就麻烦你了…娘,走吧!」
随后女子一手搂着孩子,掺着老妇人消失在夜里的山路。姜仲景抹去眼角的泪光道:「咱进去吧!」
姜仲景一进门见那村民坐在桌旁喝着酒便说道:「你还有什么遗愿吗?」
村民放下酒杯道:「姜大夫,没有了,谢谢你!」
姜仲景走道一旁取起煮好的药汤道:「你喝下这碗药,安心的睡上一觉吧!」
村民:「这药苦吗?」
姜仲景:「就是苦的我也会把它变甜的!」
村民低着头不想让人看到流泪道:「恩…姜大夫你们先出去吧!」
姜仲景:「恩,保重!」
姜仲景走在后头关起门闭上眼睛,背靠着门在门外静静的等待着。过了一会听见“碰”的倒地声,三人连忙走进屋内,见村民已倒在地上,姜仲景严肃道:「可不能让他白死了,拿绳子把他绑起来。」
陈猫正要拿绳子上前,张三制止道:「老爷子,夫人说不能绑啊!」
姜仲景知道他女儿的用意道:「无仿,他再醒来时已是狂尸了。」
张三:「是…是吗?」
陈猫不耐烦推开张三道:「你小子啥时变那么啰嗦!老爷子,怎个绑法?」
姜仲景:「绑着手,放长绳索系在柱子上,脚不用绑,还有摀住他嘴。」
只见陈猫利落的两三下就绑好了,随及三人熄了灯火走出屋外,伏在窗外屏息待着,这时姜渺出现在三人身后问道:「爹!你们在屋外干啥!」
姜仲景起身道:「为了不让他白死,作个试验。」
姜渺略露惊讶道:「他死了!」
姜仲景摇头道:「没错…你来晚了!」
姜渺举火一看,屋内一人被绑着手摊坐在椅上不悦道:「爹!那怎还不让他早日安息。」
此时姜仲景早已下定决心要倘这个浑水,研究狂尸的一切特征及如何治愈和防范,因此这次不会再对女儿让步了,严肃的看着姜渺道:「女儿!爹我要让每个牺牲的人,在死后也能继续为保护他的家人付出一份心力,而这个忙就得由我来帮!你就别再插手了。」
姜渺已数年未见父亲摆出如此严肃的表情,平常和蔼的笑颜一扫而空,此刻神情彷佛誓死如归的刺客,要将着苍天降下的灾祸一肩扛起。
姜渺愣了一会妥协道:「好吧…爹你别做得太过火就好,早点休息别累坏了,女儿先走了。」
姜仲景望着她离去的背影轻声道:「女儿,谢谢你体谅老父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