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往沙洲城的主道,在伏漠败战的这日格外迷蒙,沙也律领着万余的残军尽弃辎重,急奔而过扬起阵阵尘土。
一小将越过前军追上沙也律道:「军师大人,咱都跑了整天了,也不见追兵赶来,不如夜里先至古城暂歇,隔日在赶回沙洲城。」
沙也律心想:”开什么玩笑,老子可是要回沙洲城收刮财物逃回南方的,哪有空歇着!”
沙也律:「不行!现在是不见追兵没错,但等你一觉醒来,剑都架在脖子上了!」
小将诺诺的答道:「是…」随后放慢马步落到部队后方。
约莫过了一小时,小将又紧张兮兮的追上来道:「军师大人…」
沙也律怒回道:「叫你乖乖赶路就赶路,怎那么啰嗦!」
小将:「有一批军队从侧面快速靠近。」
沙也律:「那还不加快脚步!」
小将:「加快脚步刚好会在前面被堵到…」
沙也律:「什么!」
小将:「只能先往古城走避,再走山路回沙洲城。」
沙也律:「开什么玩笑,那得多绕一天的路程。给我整军备战,小小伏兵灭了便是!」
小将:「可是…大家赶路一天都很累了。」
沙也律拔剑怒斥:「要命还是要打!」
小将:「是…」
此时,秦启领着铁骑正要从侧面劫杀败军,却发现对方停下了脚步。
秦启止住部队对副将说道:「世民,对方似乎发现我们,停下来貌似要应战,你有何看法?」
副将曹世民:「上将军,虽是败军但人马不在我们之下,不如就此拖住他们等齐王追上,他们必逃,届时在追击定能大胜。」
秦启举掌表示不同意:「不,对方从通天谷道一路奔逃至此,此时正是一举击溃的良机,久持我怕有变。」
曹世民:「上将军此法亦可。」
秦启与副将取得共识后随后拔出剑喊道:「众将士,躲藏的日子结束了、今天我们将拿下此仗最后一战,一举将敌人击溃殆尽,给我冲!」
沙也律领的败军,拖着疲惫的身子,免强列出个阵行,但光是听到山后阵阵浑圆饱满的嘶喊、铁蹄声,后阵早有多人趁着黑夜昏暗逃走,沙也律躲在中军,见小将又来,不耐烦道:「怎么!给你压后阵不好,想去前阵吗?」
小将:「将军,不能打啊!后面人都跑光了…」
沙也律高举剑吼道:「谁敢跑就杀谁!」
只是此时前阵已经接战,见后方没下军令冲锋,有人努力迎战,有人趁乱开溜。瞬间溃不成军。
沙也律见情况不妙改口道:「往古城撤退!」
秦啟領著鐵騎,一馬當先,衝破前陣,直取中軍主將,見對方一接戰就開始逃,大聲罵道:「領軍是何人,快出來受死!」
沙也律此时正由一群亲信保护着,不惜踏过自军后阵步兵逃命…
秦启看到更是怒火衷烧吼道:「小人!只顾惜自个性命,今天遇到我,你休想得逞!」沙也律见秦启领着一队快马,不追他人,只追自己,边逃命边辩解道:「伏漠已死,我只是个小军师,义士莫在穷追!」
秦启怒回道:「杀你这只顾自己小命的狗东西,比杀伏漠更让人痛快!」
沙也律见辩解没用,心生一计,对一旁的那位小将说道:「你留下来殿后!」
小将:「我…」
只是小将还没反应过来,沙也律已经一手拿剑砍向他的马,小将立刻倒马落到后阵,稍稍挡住秦启的一行人的去路。
秦启用力一拽马儿硬是越过翻滚小将,但后方的人闪避不及,都减速躲开。
曹世民见秦启一人超前深追叫道:「将军且慢!」
秦启回头:「何事?」
曹世民:「附近皆是敌军逃兵,深追危险!」
秦启见沙也律已走远也追不到了,这才勒马说道:「等后军跟上再追!」
过了一会,逃兵已经散去,秦启也重新将部队集结,秦启一把揪住那小将问道:「你家军师待你不薄!说,他往南逃会走去哪!」
小将吓的直抖着说道:「估计是往古城去了!」
秦启:「那可有守军接应?」
小将:「那城因水源干枯,早已是废城。」
秦启:「好!你带路,果真在那就饶你不死!」
小将:「谢…谢将军。」
秋天的夜里,在这荒凉的古城头顶拢罩着一层乌云,城外两门皆有军队守在外头,双重寒意,让人直打哆嗦,此时沙也律在残破的城楼上,看着外头的军队,心里咒骂着:”这人跟我有仇吗?,明明逃兵都往西走居多,却偏追到这来。”沙也律又想到明日一早对方铁定攻城,急的慌,居然取纸笔,妄想投降。秦启不知对方城里还剩多少人马,决定天明再攻,正准备时,一小卒送书来降。
降书:
「上将军安好!小的虽名为参谋,却从未替伏漠大人设一计相害彼军,今伏漠大人因刚愎自用,自食恶果,实为大唐之幸,亦是西域百姓之幸,今小的只想告军还乡,安养天年,故特以此信诉降,兵法云攻心为上,上将军今降伏我等,能留一美名,亦能救数千人命,如此美事,何乐不为!此外,小的经商有成,家中亦有万贯之财,如上将军不嫌弃,当悉数奉上,以劳将军的辛劳,回信一到,小的沙也律立马领败军将士一并出降。」
秦启看见写信的人叫沙也律,顿时脸色大变,紧掐着降书,仿佛要将降书给握断成两截。
此时一旁的将士都感到莫名其妙,明明对方来降是好事一桩,即便不是也不需如此愤怒。
只见秦启将信掷于地上,一个箭步上前揪住使者,说道:「你是沙也律的亲信…」使者被秦启的反应吓的下意识的辩解道:「是…是…我家主子有很多钱的!」
秦启双手将他高举在空中怒斥道:「我当然知道!那贼人烧杀抢掠几十年了,怎可能没钱!」
使者在空中挣扎着,却再说不出半个字辩解,就这样被活活掐死。
曹世民忍不住问道:「上将军跟此人有仇?」
沙也律是强盗出身,后来伏漠当权,巴结上伏漠,当了参谋,但私底下仍然不断做着肮脏勾当,而他就是害了秦启父母和妹妹那伙强盗的头子,十年前秦启凭着一股愤怒和蛮劲只身复仇,险些遇害,辗转来到京城从军,在长安十年来朝思暮想都想除掉的沙也律,今天老天赐给他能手刃仇人的良机,秦启岂坐的住!
但秦启压根没心思对曹世民解释说道:「即刻攻城!给我活捉沙也律!」
曹世民:「上將軍不是打算白天攻城?」
秦启眼睛布满血丝,怒火让他看任何人都用瞪的:「我恨不得立刻杀了他!」
曹世民见状心知多说无益,而且本来就是必胜的仗,现在攻也无仿便回道:「在下立即准备!」
沙也律在城楼上喝着热酒,自觉这降书写的诱人,这心情是越想越好,可惜他盼了一小时,却盼到了一团顶着火炬的军队,连夜攻城而来。沙也律傻掉了…酒杯摔破在地,一旁的小卒慌忙得请示行动,他都听不见,他只听见秦启喊着:「沙也律,十年前让你逃过,今天特来去你首级,给我洗净脖子等着!」
沙也律见此人如此冥顽不灵坚持要杀他,恼怒的回骂道:「我跟你无仇,为何坚持要杀我!」
秦启:「秦启这名子,你可记得!」
沙也律压根想不起来回道:「你找错人了!」
秦启心想这贼人杀人无数,又怎会记得他,心中怒火更盛怒吼道:「贼人!纳命来!」
那如雷般的吼叫,全军的火炬仿佛染上怒火,烧得更是旺盛,但其实只是因为军队已经冲向城来,更近看起来更旺罢了,但沙也律早以分辨不出,只是没命奔下城楼,寻路要逃。
沙也律一下城楼,一群人围住他问如何行动,他心生一逃命计,下令全军从另南门突围,自己则带着数名亲信,溜至城边偷偷放索而下,摸黑逃走!
不出几分钟,秦启便领军攻破北门,杀入城中,见敌军接往南门逃窜,便穿过城镇往南门追,秦启一出南门,见自军的人便问道:「敌人跑哪了?」
小将:「敌人全力冲出后,只是四散逃命,已经分兵去追!」
秦启往西边看了一下,心想这贼人肯定回沙洲城搬财产,下令道:「抄山路往沙洲城追!」
沙也律听到后方马蹄声追的甚急,知道徒步迟早被追上,便令亲信四散而走,分路回沙洲城,自己则是走了一段,便折回头,躲进山中一隐避之处。
秦启军拉成一长纵队望西而追,如火浪般打上西边山脚,秦启一路抓了许多人,有几个他认得是沙也律的亲信,但就是寻不着沙也律,虽然亲手除掉那几个亲信也是痛快,但最大的仇人始终寻不着,让他懊恼不已!
寻了一夜,翻过了无数座山,却仍找不到,马儿体力透支跪倒在地,秦启又不甘心的往西跑了一段路,跑着跑着,来到了沙漠,此时他也已跑到乏力,向前滑跪到地上,失望的看着这片熟悉的沙漠,想起了故乡往事,眼眶也随之泛出泪光。
十一年前,玉门镇,铁匠铺里铛铛作响,年仅十六岁的秦启正在镇上的铁铺当实习工,秦启十岁便被盗贼杀死了双亲,只剩一个小他六岁妹妹相依为命,年轻的秦启此时心中只有两件事,一是妹妹的晚餐、二是仇人的姓名,因为那名与贼人交战过的前辈,怕秦启急着想报仇而去送死,坚持不肯告诉秦启是谁杀了他父母,但在秦启百般恳求之下,加上秦启日渐高大,年纪轻轻武艺就相当惊人,那前辈终于在去年答应他,在他十六岁时,将杀亲仇人的姓名告诉他,而且会助他报仇,因此秦启这一年来更是勤加练武,日夜不曾懈怠,一心盼着这天的到来。
终于这日与那前辈约中秋节在玉门关一处驿站会面,讲报仇之事,秦启一拜别铁匠师傅,急着往驿站走去,来到驿站,见一人在马房前一矮凳坐着,膝上放着一把西域引进的长剑,庞渊一见秦启来一扫从前见面的亲切严肃的说道:「启儿,你下定决心了吗?」
秦启:「恩,我已做好觉悟了!」
庞渊:「那如果失败,你妹妹怎办?」
秦启:「铁匠师傅知道我想报仇,小妹已经和他儿子指腹为婚,若我不幸遇害,就由师傅代为照顾她长大。」
庞渊起身说道:「好吧…既然你都说道这地步了。」
但庞渊只是起身说了这句话,便又陷入了沉思。
秦启:「前辈!急死我了,快说吧!」
庞渊又开始犹豫着是否要拖他结拜大哥的儿子下水,但见秦启如此也不想再辜负他的一片孝心说道:「你仇人是沙洲城的富豪沙也律,他表面上是富豪,但整个宅子其实都是强盗,他们强抢民女、财物,稍有抵抗就是杀,毫无人性!」
秦启:「那前辈有计划吗?」
庞渊:「有,他们每逢新年都会大宴宾客,请城里人免费吃饭,巩固他们在城中的人脉地位,届时就能混进去暗杀他!」
秦启:「暗杀吗,直接杀进宅子里能行吗?」
庞渊:「我知道你不懂得暗杀技巧,我会教你的,离年节时日尚久,你可以好好磨练。」
秦启:「那我们现在就练!」
庞渊见他如此着急笑着从袖里拿出一张小纸道:「这是去年我混进去宅子画的地图,你先把这图拿回去记熟了,后天再来这碰面。」
秦启小心翼翼的把图收到怀里:「前辈,那后天见!」
庞渊:「恩,一路小心!」
秦启点点头转身急着要回玉门镇,庞渊此时想起那把要送秦启的剑,叫住他道:「启儿,等等!」
秦启:「怎么了?」
庞渊:「这把剑送你,你的身子骨壮,正合适用这把剑。」
秦启刚才一到此处就被这件吸住了目光,一听要给他开心道:「前辈,谢谢你,我一定会让这剑好好发挥的!」
庞渊:「启儿,记得武力不能滥用,否则日久习惯,便会成为恶人。」
秦启:「前辈,这剑只拿来杀贼人报仇!」
庞渊:「呵…呵…暗杀你用不到它的,在外杀强盗倒是好用!」
秦启:「恩,谢谢前辈提点。」
庞渊:「时候不早了,回去吧!」
秦启在驿站买了份上好的肉,准备回去与小妹庆祝这天大的好日子,快步的走回玉门镇,急着想向小妹分享心中的喜悦,步伐越走越快,索性跑了起来,来到了镇上附近,秦启看见空中出现不曾看过的黑烟直冲天际,小小的玉门镇,从未燃过如此大火,秦启心中闪过一丝忧心,想起六年前的悲剧,他外出替人牧羊逃过一劫,小妹则是吓晕躲着没被发现,秦启心中的不安在全身扩散开来,使他越跑越快,来到镇门口,他被眼前景象吓的愣住了,在玉门镇北门口的铁匠铺,燃着大火,铁匠师傅已遭杀害,尸身倒卧在道上,还有许多熟识的人横尸在道上,秦启看见铁匠师傅的儿子,身上被砍了一刀,急忙跑过去问他:「小毅!发生啥事!」小毅:「爹爹死了,大家都死了,小雨也…呜…」那个年仅十岁的男孩很快的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秦启听到自己妹妹的名子急着摇他问着:「小雨怎么了!你倒是说啊!…」
沉默了一会,秦启察觉他已经死了,轻轻放下他的身子,移到火烧不到的地方,拔出刚到手的长剑,庞渊万万没想到这侄子,第一次拔出此剑,便是杀气腾腾准备要杀人。
秦启一路往家里狂奔,就差一个转角就看到家时,见三个贼人骑着马,马背上还绑着个小女孩,正准备往西门离开镇上,秦启看了一眼想确认是不是他妹妹,不巧与那小女孩对上眼,那小女孩本已哭干的双眼,不知哪来的眼泪,又滚滚而出…
秦启本来不想搭理,但被那双楚楚可怜的双眼看着,那狠的下心,秦启从后头追上去,一个跳起,银光晃过小女孩眼前,马上那人腹部被砍进一半,当场毙命,另两人察觉,拔刀回马要杀秦启,秦启举剑正面迎上吼道:「我岂会怕你!」
只见那盗贼的刀,和他的右手,一并被砍成两截,贼人见手被砍断,不敢抵抗强忍着痛死命望镇外奔去,另一人见状也急忙勒马回头要逃,秦启追了几步后发觉追不上,单手反握长剑一掷,剑穿人落…但另一个断手的却已经走远,追不到了。秦启追上去,拔出长剑,回头见那女孩已经自己挣脱,泪汪汪的盯着他看,秦启这才想起家里,也没搭理那女孩,只是一股脑的望家里冲去,一过转角,秦启远远望见小妹和一贼人拉扯抵抗着,秦启冲上去大喊:「放开她!」
只是这时她妹妹正好一口死咬住贼人的手掌,贼人甩不开,慌乱中匕首往她心口一刺,那小身子随即瘫软于地,不再抵抗。
秦啟一路喊道:「放開她!別…別…別殺她!……」
那贼人正是沙也律,他见秦启来势汹汹,身旁又没小弟,急忙跳上马溜走,秦启扑向门前的地上,抱起那如瘫软的小身子一看,那匕首直接插入心窝,小妹早已死透神仙难救,秦启悲愤交加,抬头怒视四周想寻那贼人,却早不见踪影,秦启拔出那把镶金的匕首,见上头刻着”沙王也律”四个字,秦启仰天怒吼:「啊!啊!啊!…」新仇舊恨和喪親之痛夾雜,讓秦啟難以承受,只能一昧朝著被夕陽染紅的天嘶吼發洩,此刻天地都染成了一片紅,地則是被血染紅…
秦启之后只是紧紧抱着妹妹的身子,眼泪也早已流干,紧搂着渐渐冰冷的妹妹跪在地上,整个镇上只剩烈火烧房的声音,或许已无人生还,但这对秦启都不重要了,他此刻已心如稿灰,木然的呆跪在那,丝毫未发觉他方才救的那名小女孩高瑜,跟在他身后目睹这一切,双手抱腿蹲在一旁,只是看着秦启,等着他伤心完,期待着这个她世上仅存认识的人搭理她。
苍芎运行依旧,生灵悲叹仍就,此时秦启已是伤心到忘却时间的流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