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玉一夜不眠，第二日早起的头件事，就是到周仙枝店里借筛箩，探探口风，然而看周仙枝谈笑如常，并无受过什么侵犯的样子，心下才明白昨晚乃是田来宝顺嘴胡说。
又去村干部黄万才和赫连喜家里打听情况。
黄万才和赫连喜以及肖劲波几位村干部，由于前几天原种厂分别给他们暗中送了两千块好处费，让他们不要再带领村民闹腾了，却被杨天方将送钱的事当众捅了出去，搞得全土城村民都对这几位村干部有了看法，黄万才、赫连喜、肖劲波无奈之下，只得将钱退还给原种厂，到嘴的肥肉没吃上，几个人正对杨天方怨念颇重，因此当明玉问到他们时，他们全都推说不清楚此事，一句话也不愿意同明玉多说。其实全部内情他们无不了然于胸，并且与他们有着莫大的关系。若非这几位，杨天方未必遭此横灾。
明玉又到阳屯街上找到程小石。
程小石还不清楚杨天方被抓的事。他丢下酒店里的一摊子，当即驾车载着明玉去镇派出所打探情况。打探的结果是，镇派出所也不知情，此事非他们所为。
两人又驱车赶往栖山县公安局。负责接待的警察同志经过一番查询后，确切告知程小石，抓捕杨天方与他们县局也无丝毫关系。
明玉傻眼了，想起一些电视剧里的情节，回到车里担忧地说：“难道碰上黑社会了？”
程小石立刻否定了她的想法：“不可能。你不是说高升看到的是两部警车吗？”
明玉：“黑社会也可以伪装警车呀？这对他们又不是难事。”
程小石：“乱猜没有用。我们再慢慢想办法打听。”
明玉一时六神无主：“天方咋就这么倒霉呢！他妹妹失踪一年了还没找到，他自己又失踪了！”说着不由泪下。
程小石：“你不要哭好不好？你一哭，我心里就乱，一点主意也想不起来了。”
他掏出一小袋面巾递到明玉手里，又说：“我有一个基本判断，认为杨天方不会出大事，因他一贯冷静理智，不是个爱冲动的人，做事很有分寸。凭他的为人，不可能做什么违法的勾当，也不可能得罪什么黑社会。昨晚的事情也许是场误会。”
明玉相信了程小石最后的这句话，杨天方的确是一个挺理性的人。但愿如程小石所说，仅仅是一场误会，说不定明天就会安然无恙地重新出现在土城。
她抽出面巾拭掉泪痕，心情略略好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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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种厂的书记和厂长自共事以来，一直尿不到一个壶里。
书记叫魏长征，厂长即总经理叫孙吉民。
魏长征可谓原种厂的元老了，自从上世纪七十年代，尚在文革之中，他来此做知青，至今三十多年没离开过这个厂子，一步步从基层做起，直到今天书记的位子上，其间的过程无比地艰难曲折。原种厂最早属于事业编制，书记即是一把手，他在一把手的位子上已经坐了好久，可是后来，原种厂为适应市场经济的环境，由事业单位转变成了企业单位，实行经理负责制，总经理成了一把手，他魏长征从此屈居老二，心理上极其不平衡，因此常与孙吉民顶牛，以示自己的重要性。总经理孙吉民是改制后才调来的，根基尚浅，也不好与老魏怎么样，再说老魏年龄又那么大了，离退休也不远了，能让则让，不与他计较。
前一段，土城村闹得挺凶，要求厂里帮助通线路，厂里有点招架不住，孙吉民召集厂领导班子研究此事。那时书记魏长征因在市医院里疗养，没有列席会议。会议研究的结果并没有同意土城村的要求。但巧的是，此时市里下来一个指导文件，要求原种厂减员增效。这是一个让孙吉民大为头疼的问题。减员就意味着一部分工人要失业，要没有饭吃，你减谁，谁不跟你拼命？孙吉民向上级据理力争，抗议此文件。但上级告诉他，减员并非重点，增效才是实质，只要你能做到增效，把厂里的GDP搞上去，也可以考虑减员以外的方式。孙吉民回到厂里继续同班子讨论此事，一时也拿不出增效的好办法。老孙情急之下，突然冒出一个大胆的想法，可以借助给土城村开通线路之机，将土城村的大田纳入自己的种子培育基地，增效自是毫无疑义，如此一来，正是两全之策，既解决了上级增效的指示，又解决了土城村的连番捣乱的问题。孙吉民将此设想拿到厂里会议上让大家讨论，会议上差不多立刻沸腾起来，大家再无减员之虞，一片声地赞成。于是厂里就定下此事，与土城村签订代收种子的协议。土城村亦是欢欣鼓舞，连连念佛。
接下来协议进入到实施阶段，由原种厂打报告向栖山县电业公司申请增容。
申请呈报后，正在等待批复的当儿，出了岔子。
岔子出在书记魏长征身上。
老魏在医院里疗养，听说厂里做出的这个决议后，血压立即升高。这个老孙，实在太目中无人了！做出这么重大的决定，竟然不通过他这个书记的首肯，而仅仅在电话里向他通告了一下厂委会的这个决定。他暴怒起来。
老魏养病养不下去了，离开医院，坐着小车，跑了一些他从前的老领导那里，告老孙擅自专权，同土城村签订屈辱的不合理的协议，出卖厂方利益，肯定背后有着不可告人的阴谋。
孙吉民得到口风后，自然大为光火，但仍然不愿与老魏扩大矛盾，决定避其锋芒，到外省去调研，将烂摊子扔给老魏，且看他如何摆平土城人。
老孙一走，老魏立刻回厂主持工作。这也是他所期待的。
同土城村签订好的协议，被老魏主导下的厂委会单方撕毁。此时土城方面尚不知情，还沉浸在巨大的喜悦当中。
老魏担心土城人知晓实情后重新闹事，决定先下手为强，遂向上级主管机关汇报了土城村民数次聚众滋事，阻碍生产，已造成相当的损失，影响极坏，要求严肃处理此事。
市里有关领导接到报告后，非常重视，批示成立调查组，查清此事。
魏长征秘密通过黄万才了解到，要挟厂里通线路的幕后主使乃是杨天方。于是擒贼先擒王，先制服这个杨天方，此事就算彻底摆平了。
魏长征将自己的建议提供给了市里下来的调查组。
于是，调查组深夜里悄悄进村，从被窝里“请”走了杨天方。
调查组执行此项任务的两部车，车顶装着警灯，被高升误以为警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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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小石费了几天时间，才将事情的来龙去脉搞清楚，讲给了明玉。
明玉揪心地问：“天方被他们弄去会不会挨打呀？”
程小石竭力安慰她：“不会的，你放心好了，对方只是个调查组，又不是警察局。”
明玉：“咱镇上办的学习班，都听说打过很多人的。”
程小石：“人家毕竟是市里的大单位，不会像下边这么野蛮的。”
明玉仍是放心不下。但也无可奈何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