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音的事,在王妃寿辰那日,逮了个被认为是最恰当的时机跟她提了。穆瑶很开心,王妃笑着答应了她的请求。可是,日出日落轮回了三次,身边还是没有见着佳音的身影。这日清晨她终于忍不住,又使计谋偷偷地潜入浣衣房。
躲在墙头观察了半天,浣衣的婢女们在她眼前来来回回晃了无数次,始终没看到要找的人。穆瑶有种不好的预感,焦灼中,她顾不了那么多了,一咬牙直接抢上去拦住一个面相老实的浣衣女。
“郡主不知吗?前日王妃将她交给总管,昨日已将她送出府,许配人家了。”这是问题的答案。
穆瑶脚下一个趔趄,要不是扶了一把墙,准保已经倒下了。
陪伴了她多年的丫鬟就这么被送走了?!没有人征求她的同意,就这么静悄悄地被送走了?!脚步匆匆地往王妃那边走去,走了一半又停下来。
人都已经被撵出府许配他人了,难道凭她无足轻重的几句话就能要得回来?嫡母的脾性她很清楚,这件事分明已经无力回天……
回去的路上泪水一直在眼眶里打转,关上房门的那刻,才让它们尽情地滚落……
之后的几日,穆瑶想了许多,佳音出了府许给了人家,未尝不是件好事,至少她出了这高墙大院,天高地阔些,有了归宿。不像她,还是被困着,就算将来嫁到定王府,依然摆脱不了这种境况。只期望她得到的是一份好姻缘。
……
一日午后,穆瑶趴在荷花亭栏杆上发呆,池中早无荷花踪迹,池水清清冷冷,像极了她此时的心情。
身后似有一阵微风拂来,池中倒影出一个恭敬行礼的男子。
“郡主召在下来,有何吩咐?”竹风的声音恍若一道和煦的阳光,听到人心里暖暖的,很舒服。
青巾束发,青衫皂靴,腰间别一支短箫,穆瑶发现每次见到他,心里都自然而然变得恬静,如柳条飘于清风,如皓月游于闲云。
“竹司乐,我有一首曲子,想让你奏给我听听。”穆瑶压下了满怀愁绪,挤出一个浅笑,同时伸手递给他一张密密麻麻满是字迹的纸。
竹风眼角微颤,这是……
“这叫索魂曲。”穆瑶说道。
“此曲颇为奇特,音调和指法皆非同一般,吹奏起来不易,郡主从何得之?”竹风疑惑。
“我无意听过一次,便记下来了,自己也尝试吹奏,可总有许多地方感觉怪异,所以吹不成曲调,但是你可以,你吹给我听,我现在很想听。”
上次听到它的时候,佳音还在身边,她们一起循着声音走了三条巷子,箫声停止时,她们来到被灭门的顺宁镖局附近。听说这首曲子会夺人性命,是不是她们再靠近一点,也会同镖局的人一样下场呢?她一直感觉后怕,只是这么美妙的曲子,她当时是无论如何也管不住自己双脚的。
今日思念着佳音,也想起了这首曲子,莫名地就想再听一次,很想。
“只听一次便能将谱记下,在下佩服,只是此曲古怪,又名索魂,怕郡主听了心绪不宁,还是弃之为妙。”竹风腰一弯,双手将曲谱递回穆瑶面前。
穆瑶没有接,只侧过脸望着亭下一池死水,若有所思,“没有心绪不宁,而是有无尽的不得已,以及不能向外人道明的心事。”
举着曲谱的双手缓缓垂下,竹风直起了腰,他看见穆瑶双眸中倒映的死水波光灵动,似有无限生机……
悠扬的箫声响起,天下第一的乐师吹起了那首传说中的杀人曲,穆瑶坐在亭中,斜倚着栏杆,支颐闭目,屏息静听。
飞鸟落于枝头,鸣虫探出石缝,池鱼浮近水面……
竹风吹的索魂曲时而像汩汩清泉,叮咚溪流,时而又像高山瀑布,滚滚长河,却没有了乍起乍落的嶙峋,没有了欲歌欲泣的九曲回肠。
依旧美如天籁,不懂音律的丫鬟们都听得如痴如醉。
曲罢,余音绕梁,意犹未尽。
“郡主,在下献丑了。”
“果然是天下第一。”穆瑶由衷佩服眼前的乐师,只是这索魂曲却没那个人吹的有心,“为何我却吹不到呢,难道你的短箫更特别,能给我瞧瞧吗?”
竹风将短箫给她,她将其翻来倒去,变换角度看了个仔细,最后笑笑,“看似普通的很,是我愚笨,不能怪器物。”又将短箫还给了他。
这时,外面跑来一个丫鬟,春风满面的,给穆瑶行了礼便说:“王妃让奴婢特来给郡主道喜的,定王府那边来人送信了,下聘的日子定好了,郡主就准备好做新娘子吧。”
穆瑶的心像是沉入冰水中,好不容易暂时忘却的烦恼又萦绕心头,“知道了,你回去母亲那复命吧,就说我……一切听她安排……”
……
竹风辞了郡主独自走在王府的青石大路上,看见世子穆琦与侍卫迎面而来,竹风退让一边行礼,“见过世子。”
穆琦想起寿宴那日刁难他不成,反而让他出尽风头,心里怀恨。走过他身旁时,睥睨一眼,忽然伸脚勾他下盘。竹风失措,滑到在地,只听得穆琦冷哼一声,“伶人挡道,难怪今日晦气!杨远,你是新任的王府亲兵统领,往后要注意为我开路!”
“是!”杨远扫了竹风一眼,急忙跟上了他主人。
竹风不怨不怒,站起身拍去衣摆上的尘污,继续走自己的路,身后蓦地冒出一个男子,衣着华贵却随意,手里握着一个装蟋蟀的金边黑罐。
竹风忙又行礼道:“见过小王爷。”
小王爷穆环手搭在他肩上,嬉皮笑脸,“我大哥就是那个德行,竹兄不要放心上。”
“小王爷切莫如此说,在下不敢与尊驾称兄道弟,方才是在下失足跌倒,与世子无关。”
“嘿嘿,小王我约了三五好友斗蟋蟀,竹兄有没兴趣一同前往,总强过闷在深宫大院啊。”
“不敢不敢。”
竹风一再推却,穆环也不勉强,吊儿郎当地自个儿走了。
说来穆琦穆环乃同母所生,一个嚣张跋扈,一个逍遥浪荡,这就是王位继承人和非王位继承人的区别,自古以来大抵如此吧。
……
关上寝室的门,竹风竖握短箫,用手拍了拍短箫的一端,一个小纸团从里掉出,展开纸团,上面有穆瑶娟秀的字迹。竹风看着那字里行间,不禁皱起了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