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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4)

宋良看吕平神色不变,又笑道:

“还有一位,他自然不能与三位公子相比,只是,你今日伤了他的侄子,他说什么也想来见见吕公子,啊,张教头,你眼前的这位便是吕公子了。”

站在那群红衣人中间的那个红衣汉子,想必便是宋良口中的张教头了,人如铁柱一般地站在那里,他一脸杀气地望着吕平,也不吭声。

“忘了告诉吕公子,张教头是我家的护院教头,他虽不是你们练家子,但当年杀辽狗的时候,是个百户,打完辽狗后生了千户便归籍了。他听说吕公子身手了得,我以往也听说你们武人在屠戮辽狗的战阵之上颇有功勋,一直都很是好奇,想看看向吕公子这般侠士,是如何在战阵上冲杀的,还望吕公子能偿我这个夙愿。”

“啊,对了,吕公子那位朋友能说会道,兴许他能替我讲解一番,这样便可省去吕公子一番辛劳了。”

那三角眼的家丁,也是一脸得意地看着吕平,他跟随宋良已久,素来知道自己这位主子的脾气,他家公子越是恼恨一人,在收拾那人之前越是喜欢如猫捉老鼠似得,要慢慢玩死对方才算是解气。

那宋良见吕平不语,正欲再言,耳边却传来一声“宋公子”,他今日说话三番两次地被他人打断,这时他正是得意不料又被下人打断,他转过头正欲呵斥,却见叫他的不是自己的家丁,而是杭州府的捕头吴毅,但他脸色依旧阴沉,只是语气上微微缓和了些,冷冷说道:

“吴捕头,你今日又擒得一恶徒,替杭州府除去一害,实乃江南差役之楷模,剩下的便是我宋家的家事,你明日到我府上,找刘账房便是。”

吴毅接到宋良仆役的吩咐后,和蒋胖子一商量,便决定和以往一样,先累趴下对方,再找个盗窃之类的罪名擒了,抓入牢里,先看看他外面有无人照应,有的话便又可讨要一些银子,若是没有,便将他身上的东西都说成是赃物,打一顿再扔到外面便是。

可这宋良却自己带人手来了,看着阵势是要将吕平打死在这当场才肯罢休。他平日里虽是能以三钱银子买五钱银子的东西,也能像今日这般把吕平关进牢里;可他从不敢白拿店家的东西,像是吕平这样的,关进牢里,拿钱不能拿完,打人也不能打残了;这倒不是他良心发现,只是能在这位置上呆二十余年,他深知自己靠的便是那私塾里老夫子讲的“中庸之道”四个字。凡事都不要做绝,给他人留一条后路,自己也才能长久。

今天若是在这里出了人命,那么多人听见自己在玉琼楼说的话,一路上更有有许多人看到,自己说什么也脱不了干系。见宋良带了这么多人围住了吕平,他怎么还坐得住,赶忙凑过来,想要从中斡旋一番。却不料宋良一来就已自己的“家事”为名把他要说的话给堵了回去。但这宋家杭州豪族,日下宋文贤更是朝中的户部尚书深受当今皇帝赏识,可谓如日中天,他打死了人,自会有人出来替他擦屁股;只是只怕自己便要成为这擦屁股的草纸,吴毅小心翼翼二十多年,怎肯在这里翻船,连忙向宋亮说道:

“这小子,在街上打伤无辜百姓不说,还有意抗拒官差惩戒,更可恶的是在惩戒中怙恶不悛,竟然公然在官差眼皮子底下偷盗,这等恶人定要拖回牢中好好拷打,才能彰显我辈正义。宋公子挺身而出维护杭州府的正义,这份关怀黎民百姓的心意,在下实在佩服,只是等卑劣之人,实在犯不着宋公子为他劳师动众。”

他一连给吕平罗织了三条罪名,并向宋良保证自己会在牢里好好的收拾吕平,之后拍马屁的同时,还不忘隐晦地提醒宋良犯不着为这等小事,惹出接下来的“劳师动众”。

宋良这纨绔也不是白当的,他一听自然就明白了吴毅的心思,他最初在琼玉楼看见吴毅本也就是打算让这个捕头去收拾一番也就解气了;只是,他一想到陆由孝再众目睽睽之下扫自己的面子就气不打一处来,之后陆由孝的那些话他自然也听在二中,他手下的人却偏偏寻不得陆由孝,这便又是一气;听得手下人回报说,吕平已经上了吴毅的套,正巧在府上遇见了何亘三人,最后再由那三角眼的仆役煽风点火一番;他便带着自己的人马,寻到了这里,一心要把这气全发在吕平身上。事到如今有怎肯收手,宋良此时已然毫不掩饰自己的情绪,他露出一阵狞笑,一手搭在吴毅肩上,说道:

“吴捕头为我大齐刑律尽忠职守,不愧为官差之典范,只是这位吕公子在伏法之前,要向我展示武人是如何在军阵中厮杀的,不如,吴捕头与我一起看他向我们展示之后,再由吴捕头带去大牢如何?”

吴毅听宋良说还要让自己带回大牢,便以为宋良不欲取这人性命,这口气还没松下去;那宋良又是一脸狰狞地望向吕平,说道:

“吕公子,你可要想好了,你是让你拿朋友出来,与我说清楚;还是你亲自给我演示一番,只是这刀剑无眼,等会别让吴捕头替你请仵作!”

宋良话一说完,那黄家兄弟便隐隐站在了吴毅的两侧,宋良知这吴毅就是一块滚刀肉,若是把他赶走,只怕会来坏自己好事,索性便将他一道留下。他又看看吕平,见吕平仍旧不开口,只是淡淡地望着他:他心中怒火不由更旺了三分,怒喝一声:

“张威!”

就听得那红衣汉子大喝一声,那剩下二十五人便跟着齐声大喝,于此同时,他们手中的棍棒也整齐地传来“呜”得一下风声,齐齐指向吕平。

吕平未出院子之前,便凝神观察起这外面的二十五人,其中二十四人每六人一组,最中间两人站在最前,双手各持两只短棍;旁边两人各持一支齐眉棍;最外侧两人也站在最后,个拿一直六尺多的长棍。这二十四人身高身形都大致相同,面容肃穆,显然是经过严格挑选和训练的。

吕平虽不通兵法,但“鸳鸯阵”的赫赫大名确实听过,鸳鸯阵至少前排须有人手持盾牌朴刀,而身后有人手持长枪才可列阵,之后更可分并合击,变化大小三才阵,与辽人大战之时颇见奇效。眼前这阵法自然不是什么鸳鸯阵,只是这前短后长的列阵方式与鸳鸯阵颇向,想是按照大齐律护院家丁不可用长矛、盾牌等军制武器,那张威便用长短棍和调整人数的方法,变化出眼前这新阵来。

此时,朱掌柜和他的伙计早已躲进了自家的院子里,吕平身后的院门紧闭;他时才见宋良从轿中出来,便知今日一场恶战在所难免;之后听宋良介绍何亘等人,吕平也是暗暗心惊,剑器门,黄家庄,哪一个不是鼎鼎大名,百年来出了多少惊才绝艳的人物。他眼虽看着宋良,手上却不停下,暗自解开了手中长布包裹。何亘、张威等人自然也都察觉到了,何亘三人,自视颇高,自然全不在意这等小事;张威则是军人出生,虽过去这么多年,却依旧为自己是大齐军人自豪,视军纪如生命,这时对他来说便是在战阵之上,若是宋良不说话,就算吕平砍了他,他也不会动分毫。

这二十四个壮汉,若论单打独斗,自然没一人是吕平对手,纵然是车轮战,吕平也自信能够获胜;但如今这二十四人结阵在一起,光是那一声大喝和伴随的棍棒风声便让吕平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压迫感。

可还不等吕平来适应这股令人窒息的压迫感,便又是听得一声大喝,伴随着这声大喝还有“啪”的一声整齐的脚步声,这二十四人在那张威的带领下齐齐向前跨出一步,此后本就不大的包围圈便开始逐渐缩小起来。须知,除非是什么怪力乱神的神话故事,其中主角才能大喝一声便把几十人统统击飞出去;吕平也自然不是什么天神转世、神龙附体;若是现在站立不动,这片刻之后,这二十几人只需将手中的棍子一起顶在自己身上,这场架便不用打了。

想到此处,吕平再不敢犹豫,左手一抖便将那包裹自己兵器的一方长布向左掷了出去。他扫视周围情况,左面正是那宋良站定的一面,其时最好的计策本该是擒贼擒王,但吕平也看出那何亘三人都不是省油的灯,加之还有这二十几人,自己的体力也被之前的牛车耗去不少,这一去只怕是凶多吉少。心念电转之间,吕平便决定从右侧打出一个缺口,虽然右侧还有蒋涛、刘方、冯仲岭三人,但以三人的武功,吕平自信从他们手下溜走还是绰绰有余的。

那包裹兵器的长布一被抖出,便如活了一般,张开自己五尺有余的方形身体向左侧众人扑去。那左侧随即便有五六人的视线被这块大布遮住,左侧其余人忽见一庞然大物出现,还向自己扑来也是一惊,不由得比右面的脚步慢了半拍。这二十四人,是张威从宋家家丁里精挑细选出来的,训练也是用的军营里的那一套,平日里衣食住行都在一起;之间配合默契不在话下,此时听得左侧脚步微滞,右侧的十二人也都下意识地改变节奏放慢了脚步。吕平便要在这一滞之间突出一个缺口。

可正在这时,吕平忽感头皮如火烧一般一阵发麻;拳谚有云:“消息全凭脚后蹬,遇敌好似火烧身。”;这火烧身的意思,不是将敌人比喻成火焰,而是说武人应有对敌袭的敏锐。就算自己眼睛没有见到敌人攻击,自己的肌肤也会有所感应,被攻击的部位在被打到前,那块肌肤便会如被火烧一般发出警告。人体要属印堂穴天生便有如此敏感,就算是一些没练过武的普通人,若是闭上双眼,有人将手指缓慢按向眉间,没有触及,眉间也会有肿胀的感觉也是一样的道理。武人则是要通过平日的练习,将这份敏感练遍全身。

原来是那张威,早就料到吕平会向右遁去,见他左手一抖,便一跃而起,将手中的齐眉棍向吕平当头猛挥下去。若是单打独斗,他纵身跃起向下猛击,这威力虽然巨大,但人在空中不能移动,历时便会破绽百出,被人一击得手;只是此时吕平注意力全在右侧,他这算是出其不意,退一万步讲,就算吕平反击自己,他只要硬挨这么一击以此缠住吕平,他手下二十多人便有时间围上来,此时吕平就算是三头六臂也再难讨公道。这便是军人与武人的不同,一切以集体目标出发,不逞个人英雄,只要能达到集体目标,个体付出些代价也是应该的。

而他之所以选择跳劈,而不是刺击、横扫等其他攻击方式,一来是他与吕平相距还有十步左右的距离,二来便是他见吕平手中包裹长不过三到四尺,想必便是那寻常武人用的刀剑之类的兵器,这些兵器在单打独斗时能回转刺击,自然是十分厉害,但要面对他这突如其来的一劈之力却显劣势。这剑身讲求锐利而有韧性,吕平若是用剑来招架,必然剑身弯曲,他这齐眉棍也会顺势而下,击碎吕平的头盖骨。若是用九环刀这种比较坚韧的兵器,以他这一击的力道,也能将吕平招架得定在当场;这样他二十几个手下便有时间围上来。他料定自己这出其不意的一棍之下,不论吕平用刀还是用剑,此战都会在这一刻结束。

眼见这一棍就要击中吕平头颅,张威只觉棍头忽然传来一股大力传来,将棍棒向左牵引,自己这笔直的一棍竟然斜斜地从吕平左肩旁滑了下去,打了个空。还没等他反应,便只觉面门一股窒息的劲风扑来,这时他也来不及多想,连忙丢开手中的齐眉棍,整个人使出一个铁板桥向后倒下。只是他倒得虽快,而吕平来的更快,他往后倒下之时,便觉得下巴处传来一股大力,震得他整个头颅嗡嗡作响,下巴险些就要脱臼。他一屁股坐在地上,望着吕平向右面冲去的背影,这时才看清吕平左手所拿的兵刃。

吕平左手所持不是刀剑,却是一只长约三尺有余的虎头钩。这虎头钩又名护手钩,钩身笔直长约两尺,尖头却向内弯曲成半圆形;钩柄处有星月形的护手刃,牙口向外;把手低端还有菱形的尖锥。只是吕平的护手钩与通常的护手钩却有所不同,护手钩通常都是一对,双手持起能使出摆挂劈扫、点切崩架等多种手法,双手使起来更旋转似飞轮、四面八方水泼不进;钩身与护手都四面开刃,于人群之中使出真如旋风一般,杀得周围血肉模糊,齐辽大战之时,也有不少武人用到这门兵器。

只是吕平的虎头钩,非但只有一只,比一般的护手钩微微粗大一些外,也并有开刃;成了一不伦不类的钝器。时才吕平便是用这钩头将长棍钩开,又顺势向张威挥去,便钩头从张威的下巴处擦过。虽只是一瞬,但吕平也知自己是避开了凶险的一击,这下不得不佩服三师叔的先见之明:

“这只护手钩,是我专程替你打的,我知你从未用过这个兵器。我和你五师叔还有你师傅也都没有交过你护手钩的用法。只是你拳术终究没有大成,还在要捅破那层窗户纸的关键时刻,你又马上要独自去外面行走,没有兵器防身,与外人动起手来终归是不利。可若让你用刀剑枪棍,又怕你过于依赖这些兵器,耽误了你对拳术领悟,这就得不偿失了。这护手钩是我们三人商议再三,才决定替你打的。你用时,不可把它当成护手钩,只把他当做是你的臂膀,这只臂膀要旨在使我传你的十八种力法,另一只手则须使你师傅最为得意的炮锤,脚下不忘你五师叔的腿法即可。换做别人我们是万万不会这般教的,也就是你这个杀才,我们才敢如此。呵,你也少得意,你走之前的这两日,便在你师父,我还有你五师叔面前一一耍练这个护手钩一番,要得我三人都满意了,你才能出去!……还有,你拳术大成之后,切记便要弃掉这护手钩。”

吕平行走江湖几月来,从无遇到一次可用这护手钩的时机,心里不免多少有些感到累赘。今日也是头一回在与人交手时用到,这护手钩本就不算是常见的兵刃,再加之他用法也不同于江湖中常见的虎头钩的套路,倒是起到出其不意的效果。这单只的护手钩,在吕平使来便又是江湖里的一奇门兵器了。

第二回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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