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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2)

吕平这时正听那黑衣人讲到二十多年前我朝与辽人的那场大战,只听见又是“啪”地一声响,说书先生又已拿起茶杯开始润喉;那美少妇也再次端起铁盘向众食客要起了赏银。不久,那少妇便又走到了宋姓公子的旁边,这宋家贵公子,又是给身旁的一个仆人递了下眼色,仆人便将准备好的四十两白银送了上去,只听那宋公子说道:

“柳姑娘,不知今日傍晚是否有空,我在苍松楼那里定了几座宴席,我与几个朋友说起柳姑娘琴音通神,他们都笑我妄言,不知柳姑娘你是否愿意在他们面前一展琴音,好叫我争回这个面子?”

“宋公子,这七日以来,天天为说书李先生捧场,小女子甚是感激,只是家中还有婆婆要照料,不敢晚归,宋公子的好意小女子只能心领了,还望宋公子不要见怪。”

这柳姑娘话刚一说完,就听得那宋公子身旁一家仆打扮的青年男子便吊着三角眼,怒声喝到:

“你这姓柳的婆娘!你别不识抬举!我家公子今是第七天跑到这破地方了!我家公子让你去拉琴,是给你天大的面子!你却一再推三阻四,别说是什么婆婆,就算你那死鬼丈夫的头七也早过了!”

说罢,他便抢上前去要抓这柳姓少妇。

自唐朝起,民风开化,女子的地位便大大提高,之后更有贤后武则天,扶幼主,平乱藩,重开科举;从此女子嫁人后,不仅保有原家族名字,就连姓氏也是不再随夫,二十年前与辽人大战,太后更亲封了林家八位女子为将,大败辽人。虽庙堂里仍是男尊女卑不可有女子,但中原也无人再提什么女德之事。

这光天化日之下,一大男人当众对一女子进行拉扯,更是为时人所不齿。那三角眼的仆从,刚把手搭上那少妇小臂,只觉一股大力从手上传来,接着便是一阵天旋地转,回过神时自己已趴在了酒楼外面。这是堂内一阵喝彩声传出。

只见吕平已然挡在这名少妇身前,面如寒霜地瞪着那宋家公子。这时见到自己的家仆被人摔出,这宋家公子拍案而起,他剩下的七名家仆,更是操起了椅子木棍摆开了架势。堂内瞬间鸦雀无声。

吕平自从走出师门,便事事小心敬慎,忍气吞声,近日里又被镖局拒之门外,心中早憋了一口气无处发泄,刚才听那恶仆出言恶毒还要对一女子动手,时下更是忍无可忍,出手将那人扔了出去。眼见,便要被那些家仆群起而攻之,吕平正自凝神提防。却见那宋公子,忽然脸色一变,喝止了自己的家仆,然后做出一脸歉意的颜色,向柳姓少妇作了一揖,道:

“是小可家教不严,让柳姑娘你受惊了。这位公子仗义出手,替在下管教了这不识抬举的奴才,小可在此向公子道谢;今日家奴失态,扫了众位的雅兴,掌柜的,在坐各位的账,都记我的头上了。那么,在下先行此告辞了。”

说罢,这宋家贵公子似笑非笑地看了吕平一眼,也不等吕平搭话,微微向周围欠身,便转身离去。可在他跨出这酒楼之前,又是轻轻回头;可这一眼既不是望向他口中的“柳姑娘”,也不是望向吕平。而是店内一阴凉座位,也正似笑非笑的吴毅。

吕平正欲回头向这柳姑娘客气几句,却听见耳边传来一极细微的女子声:

“公子危矣,二楼竹林间,等我。”

正式这柳姑娘的声音,此时吕平正转过身来。却见那少妇只是淡淡一笑,微微欠身,然后用稍大的音调说道:

“多谢这位公子相助,小女子感激不尽。”

说完,便向别的食客走去了。

吕平虽初入江湖,但看那宋公子神色古怪,又素来听师傅讲人心险恶;自知闯下了祸事,自己虽然不怕,却不想连累这眼前的黑衣人,于是便坐下对眼前已醉眼迷离的黑衣汉子说道:

“今日听兄台见解有茅塞顿开之感,真是开了不少眼界,本来还想再和兄台把酒言欢,只是忽然想起一件要事还未做完,这便向兄台告辞,还望勿要见怪。”

吕平掏出些许散碎银子放在坐上,正欲起身离去。却被这黑衣人一把抓住手腕,醉醺醺地说道:

“在下陆由孝,今日和小兄弟你相谈甚欢,不知小兄弟你怎么称呼?”

“在下吕平,双口吕,平安的平,陆兄,后会有期。”

等不及陆由孝再搭话,吕平便趁着没人注意自己,起身离开了座位,然后偷偷上了二楼。说也奇怪,发生这件事,虽说不大,但也不小,与其说吕平是身法高超,不如说周围有不少人似乎有意不看他一般;吕平这偷偷上楼竟格外轻松。

上到二楼后,吕平按“梅兰竹菊”的顺序进到了竹林间。这间厢房虽算不上富丽堂皇倒也颇为宽敞雅致,房屋中间绣花桌布上还放有一盆翠绿的文竹,来与这房名相衬。吕平四下打量了房间一眼,便在这文竹之旁,一面呼吸吐纳调匀内息,一面回想今日遇到的种种怪事。从被镖局里的老者请出,到那宋公子走前玩味地表情,再到那柳姑娘的低语,这事件件透着古怪,可又难以抓住确实的依据,越是反复琢磨,吕平便越发焦躁起来。索性连内息也不再刻意去调整,开始把玩起手中的长布包裹来。

如此,约莫过了一盏茶的功夫,房门外传来轻微的扣门声。吕平这时正感不赖,听见敲门声竟没多想,脱口说道:

“请进。”

话刚一出口,吕平便后悔起来,须知,刚才种种迹象表明自己已惹上了麻烦,屋外传来敲门之声,自己未确认敲门之人的身份便应了声,门外若是歹人,这一声“请进”便瞬间将自己拖入了敌暗我明的不利境地。想到这里,眼见门缝正缓缓变大,吕平立刻闪身至门侧,全神贯注地戒备起来。

“公子年纪轻轻,想不到,倒是个谨慎人。”

进门的不是别人,正式楼下拉胡琴的柳姑娘,她推门而入见吕平正站在门侧,身影正被房门遮蔽了一半,也不惊慌,微一欠身,笑道:

“小女子,柳如梅,本是青州人士,后阴差阳错到这杭州府嫁了人,现在这间酒楼卖艺维生。不知公子如何称呼?”

她虽自称“小女子”,可和之前拉胡琴时相比,那股女子独有惹人怜爱的娇弱气息全然不见踪影,对吕平那欠身一笑,更透着股深沉稳重,仿佛一长辈在看自己儿孙一般,与楼下时相比,可谓是判若两人。这同一人,不换衣不化妆,短短一盏茶的时间竟然能变化如此,令吕平吃惊不小,稍微一愣,才应声答道:

“在下吕平,双口吕,平安的平,自太原府而来。方才姑娘说我身处险境,吕某愚钝,还望柳姑娘指点。”

“你可知,你在楼下扔出去的,是谁家的狗奴才?”

“这……我,只知道那人姓宋。其他……”

“苏杭宋家,从河运、钱庄到妓院、赌场,少有他宋家部分一杯羹的。今天那人正是宋家的三公子宋良,这人表面上谦和有礼一副儒生作态,可谁要是得罪了他……你上楼时不觉得很多人连看都不敢多看你一眼吗?今日先是你那朋友在众目睽睽之下出言扫了宋良的面子,再是你当众打了他的奴才。就算是寻常富家公子,这场子也是要找回来的。刚才若是当场宋良让众人看见你被他的手下痛打一顿,他找回了面子出了口气,这事也许就算罢了;可他竟然就这么走了,自然是想出了别的法子要对付你,这便不是挨一顿打这么简单了。”

“这是二百两银票,是这几****天天来此给的赏银,李先生和掌柜的都不敢要,我便更是不可取,昨日去钱庄换了银票,本打算今日借个机会还给他的;可发生如此事,这银票若是再还回去,更会惹恼了他,止不定再出什么乱子;我便借花献佛,当做是感谢公子今日仗义出手。吕公子现在便随众散去的食客从北城门出城,在这一两年内不可再入苏杭之地。”

吕平听过之后,却不觉惶恐,反而理清了事件脉络,心思平静了下来。他将面前的二百两银票推还给柳如梅说道:

“姑娘好意吕某心领了,可既然姑娘如此说了,我若是一走了之,那宋良寻不得我,必然迁怒于姑娘和陆兄,陆兄时才在楼下,抓住我手腕后,我才知他有此动作,想必是功夫了得,一般人也奈何不了他。可柳姑娘你一弱女子……”

这“弱女子”三字刚一出口,吕平就觉喉咙处一阵发凉,吕平也不待多想,立刻侧身往右避去,可刚一侧身身形还未稳住,又感到这凉意从喉咙滑到左胸口。这时已然来不及闪避,吕平便将手中长布包裹往胸前一横,他使出横拳劲,暗运气力在这长布包裹之上,吕平自信就算有千斤重物掉在这包裹之上自己都能将其震开。于此同时,他右脚虚点,便要这一震之力相撞时,出脚直击对方小腹。

小腹乃是丹田所在,虽各门各派修炼功法不同,丹田具体位置也有所偏差;可不论哪一派别,一旦在与人交手之时被对方击中小腹,轻者周身气息运转不灵行动受制,重者便自然是当场毙命。这与人交手,以上肢手段来破坏敌身形平衡,然后用脚击人下三路要害的招式,虽具体名字、手法各有不同,却是各门各派都有的厉害杀招。只因这等招着实好用而且屡试不爽,却过于阴毒,几乎所有明门正派在传授此等招式前,都对弟子的人品做一番考验。这也正是江湖上一些旁门左道的弟子,在与名门大派弟子交手之时,许多时候会占上风的原因。而此等招式都要练到能自然勃发的境地才算练成,因为只有自然勃发,才能做到“敌不知,我也不知”来时悄无声息毫无征兆,一旦得手生死立判。

吕平情急之下,脚上便不由自主地运起这一杀招。可这实际比武之时瞬息万变,哪能尽如人意,吕平运力在这长布包裹之上,却未感到任何力道,便心知不妙。只觉太阳穴处一震刺胀之感,这时他已看清,来者正是柳如梅!只见她双指成剑,衣袖翻飞,正侧身向自己的太阳直刺而来。吕平这时已稳住了心神,虽心下已不着急,可出手却是疾如闪电,手中长布包裹一抖,便向柳如梅腋下挑去。

时才吕平“弱女子”三个字一出口,柳如梅便身形晃动长袖翻飞宛如舞蹈一般,可手上双指却寒气逼人,第一指刺吕平咽喉,来时迅如疾风却又无声无息,直到逼近咽喉只有寸余,吕平才察觉到,侧身往右躲去;这时,她便借势双指下滑又往吕平左胸刺去,虽从咽喉到左胸处不过一掌来长,可柳如梅指尖上的剑意却如银河之水奔腾而下,转息间便有了雷霆万钧之势。吕平用手中长布包裹往胸前一横,却哪知这气势磅礴的一击竟然是一虚招,柳如梅引他使出一招来格挡,便身形晃动如鬼魅,第三刺,杀机显现,向着吕平的太阳穴刺来。看到此处,吕平心念间闪出四字“公孙剑器!”。

可惜这一剑之势虽杀气森然,柳如梅手中却无长剑,吕平将手中长布包裹挑出,赤手空拳又哪能和手中有兵器之人相比,这一挑虽是后发却是先至。柳如梅见此便身形又是一晃,连踏三步,向后避去。吕平本就意在逼退对方,也不追击任由柳如梅向后避开。她站稳脚步后也不说话,只是像变魔术一般从衣裳中抽出一柄接近四尺的长剑,然后才慢慢说道:

“若不是带着她,让我身形受制,你觉得你能如此轻松地躲过我这三招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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