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
青砖小路。
女人们面带笑意,一只手拎着菜篮,一只手牵着天真的孩童,回到家中为丈夫煮饭。足足叫喊半天的小贩也收拾好了东西,准备回家好好休息,下午继续出来叫卖。
明显惊住的两个少女互相搀着手臂,绕过了不住捂着肋骨的素衣女人,目光恋恋不舍的从深蓝少年身上移开。
“疼!”
突然的碰撞让乌禾瞬间惊叫!啊啊啊,她都感觉伤口又裂开了!她疼得脸色有些发白,死死的咬着牙关,忍不住抬眼盯着刚刚撞过来的少年——
倨傲高贵。
他好像刚刚从雪山处下来的谪仙,眉目清淡,神圣不可侵犯。
深蓝长衣裹住他的全身,墨黑的长发被一根轻绳捆住,松松垮垮垂在肩上,他的面色是病态的白,眼睛却如同夜色一般漆黑。
他凝视着面部微微走形的乌禾,目光下移,望见她的肋骨处鲜艳的血液顺着之间低下,声音低低的:
“很疼吗?”
“嘶——”
乌禾狠狠的倒吸一口气,随意一挥手,“算了,小鬼以后走路小心一点。我还活蹦乱跳的走路就是你的运气。”
“我送你去医馆。”
陆时深深的凝视着她,让乌禾心里有些奇怪。她知道眼前的这个少年非富即贵,没想到还是挺关心老百姓的。
“算了,你去那个医馆,那个老太婆会敲诈的你一分钱不剩。”
“医馆在哪里?”
像是什么都没有听到。
陆时走到了她的身边,随即要搀着她的手臂,被她惊得一挥手:
“我,自己走。”
******
真是个怪小鬼。
乌禾忍不住瞧瞧打量着坐在纱帐外的深蓝少年。没想到,他真的会送她来到医馆。
“疼啊——”
乌禾还是被突如其来的疼痛惊得跳起来!
她恨恨的瞪向那个笑的得意的老太婆,咬牙切齿:
“婆婆!你是故意的吧?就因为我上次多拿了你几包草药?!你不至于吧,都三个月的事了,你还记得?!老太婆不是记忆不好吗??”
“哼,就算是过了三年,我还是记得清清楚楚!”
莫婆婆得意的在伤口上又紧了紧纱布,瞅着乌禾疼得额角沁着薄汗,才悠悠的松了手,收拾着药箱,“伤口很深啊,你这丫头又招惹谁了?你这么多年没来我这医馆包扎,我还以为你的野性改了改。没想到都快三十的人,还到处招惹是非……”
“老太婆!”
乌禾没好气的打断她的唠叨,小心翼翼的穿上素衣,小心着衣袖尽量的不要碰到伤口,“你唠叨的毛病也该改改了!不过啊,不知道我是不是年纪大了,藏生也开始嫌我烦了。”
“再不嫁出去,你也快要老了。”
莫婆婆掀开纱帐,冲着坐在木桌旁的深蓝少年一笑,“藏生啊,都满三十的人了,还没嫁出去,你是不是也替她觉得丢人?”
“那不是藏生!”
人老了眼睛也花的厉害啊!乌禾忍不住暗自白了一眼,动作慢悠悠的从纱帐里走了出来。
光线暗暗的医馆。
各种各样的草药味道在空气中蔓延。
“咦?”
莫婆婆惊奇的向着光线稍微亮一点的地方挪过去,有些污浊的眼睛细细的端详着坐在木桌旁的深蓝少年,“不是藏生啊!老眼昏花了——”
遗憾的摇摇头。
乌禾走上前,拍拍莫婆婆的肩膀:
“人老了,过几年我也和你一样了。”
“你这是安慰我?!”
陆时面前放着一碗清茶。
薄雾缓缓升起。
目光望向那个面容微微扭曲的素衣女人,静静的开口:
“我是陆时。”
******
奢华府邸。
明璋面容清肃,目光直直的凝视着紧紧关闭的大门,站在原石旁,挺直的后背如同古松,永远向上。
“怎么这么严肃?在等人?”
一抹红衣在眼前掠过。
明璋神色不改,依然紧紧的盯着大门。
“无趣!”
红衣男人走到他的身后,轻蔑的瞥了他一眼,“你的小王爷呢?你不是说一直都陪在他的身边?他人呢?”
“你去了哪里?”
明璋转过身,目光威严,上下打量那抹红衣。
他的嫡亲弟弟,明漾。
与他效忠岚姬相同,弟弟明漾是加帝身边的死士。王爷来到温水镇,加帝派遣明漾一同前往。
刚刚进入温水镇,他却消失不见。
他目光一沉:
“你最好不要暗中耍花样。有我在,不会让你害到王爷。”
“天地良心,我哪里敢碰小王爷!”
明漾一脸无害,撇着嘴角呜呜几声,“你我虽然服侍二主,却还是血浓于水的兄弟啊。”
“哼——”
兄弟?
他最清楚眼前这个男人!
笑意越深,杀意越重!
这个光懂得杀戮的男人,只有鲜血才会满足他的饕餮欲望,他如同一只永远都不会满足的野兽。
明璋转过身去,不再理会他,目光落在大门,强忍住冲出去寻找陆时的执念,静心在府邸里等。
“哎,明璋,你猜我刚刚去见了谁?”
******
掩不住的笑意。
明璋却觉得有些发寒,身后红衣男人肆意的笑容让他心里一阵发紧。
“听说一个老朋友在这里,我就去瞧了瞧。”明漾手里握着长剑,高高举起双臂,大大的伸了一个懒腰,不怀好意的瞥了身体有些僵硬的明璋一眼:
“我记得她好像曾经是岚姬身边的死士,厉害的就像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一样……唔,大概十几年不见了吧?我对她的印象真是有些模糊了……”
明漾呢喃自语。
顿时——
剑星四射!
他一侧身子,狠绝凌冽的剑尖死死的插进了原石!
“喂喂喂,这是要杀了我?”
明漾一挑眉,眼底里却藏不住戏谑,“咱们两个谁比较残忍?你刚刚可是要杀掉你的胞弟啊。”
明璋沉默。
手指紧紧的握着长剑。
“那个女人在温水镇?”
“咦?哪个女人?”
明漾歪歪头,故作疑惑,眼底却冷然一片。
“那个背叛了岚姬的女人——”
明璋的喉咙瞬间发紧,痛苦的回忆铺天盖地,他愤恨的手指发颤,眼底狂怒,狠狠的瞥了明漾一眼:
“那个冷漠如恶鬼的女人!”
“哈——”
猛的。
明漾咧开嘴角,笑容灿烂,声音却诡谲,“对啊,就是她。”
******
“我是陆时。”
医馆。
莫婆婆在柜台处慢悠悠的寻找草药,捏上一小撮,小心翼翼的包好。煮沸的浓浓汤药气味蒸发在空气里,薄雾缓缓上升。
乌禾愣愣的凝视那个眼神很亮的少年,声音有些低低的:
“呃……我是乌禾。”
“乌禾……”
深蓝长衣紧紧围住少年瘦弱的身体,他的手指在茶杯上蜷着,目光落在清茶水光,像是默默思忖。
乌禾仔细的打量他,才惊心的发现少年很清瘦,眉目很清淡,嘴角却微微倔强的上扬,后背挺起,倨傲清凉,高傲的如同贵族,和他讲话就会产生一种卑恭的感觉。
“你是做什么的?”
她猛的回神,目光正好望向少年的眼底,才意识到她在失神,不禁有些挫败的拢了拢耳后的长发:
“我就是一个开茶馆的……小少爷,倒是你从哪里来的?你家在哪里?怎么身边没有一个随从跟着?用不用我送你回去?”
“我从京都来,昨天到的温水镇。今天只是一个人在温水镇走走。”陆时眼底沉寂。突然,他直直的凝视她的面容:
“我觉得我见过你,你对我有印象吗?”
******
啊,麻烦来了。
乌禾不太清楚眼前这个小少爷心里在想什么。
她心里嘀嘀咕咕,随手从身后扯过一个木凳,大咧咧的坐下,从木桌上拿过一个茶杯,慢悠悠的沏茶:
“我只是一介草民,像您这样一眼看上去就是富贵人家的少爷,我要是见过您,会不记得?我看您啊,是记错人了。温水镇啊,还是个容易让人产生温柔情怀的好地方。
“您看这样吧,喝了这杯茶,我就送您回去。如果您不喜欢有人送呢,我就远远的跟着你,直到你安全的回家,好不好?”
水不热。
乌禾抿了一口茶,皱了皱眉。
“不用。”
透着微微冷漠的声音。
陆时嚯得站起身,身姿挺拔,却露着病态的孱弱。他冷冷的瞥了乌禾一眼,苍白的唇角竟微微发青:
“不是富贵人家的少爷,本王是雪岚王!你最好记住。”
像是不愿再看她一眼。
深蓝长衣在地面划出一抹冷漠的空气。
他走的很快,不顾莫婆婆的疑惑,面容倨傲的直视前方,脚步飞快,漠然的身影消失在转角处。
“哗——”
高高的茶壶倾斜而出一股凉凉的水流。
乌禾指尖紧紧的握着壶柄,暗黑的眼睛直直的盯着茶杯处飞溅出来的水渍。
雪岚王。
她默默的叹了一口气,把凉透的茶水一饮而尽,绣着纹络的袖口胡乱的摸了摸嘴角,有些烦恼的挠了挠耳后,慢悠悠的跟了出去。
“老太婆,药钱我明天再来拿给你。还有啊,你这儿的茶叶真苦,都苦到我心里去了,啧啧,下次给你喝喝我家藏生烘焙的春雨,保准甜的你做梦都高兴。”
走到了茶店门口。
阳光满溢。
乌黑的长发遮住了她的面容,阴影模模糊糊。
“我哪里喝过这么苦的茶水啊,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