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今晚最好睁着眼睛睡觉,不然明早脸上的零件肯定会少一两个!”靳风说。
叶明瞻一把搂过他的脖子,把脸凑到他的金属口罩边,伸长胳膊举高手机,“早知道我就带自拍杆来了。快说‘茄子’。”
“我现在说‘茄子’你拍得到吗!”
管他拍得到拍不到,叶明瞻啪嚓啪嚓狂按快门,然后拍着大腿又笑得直不起腰了。
笑够了,他给靳风摘下金属口罩,一瞧,这家伙的胡子也快垂到胸口了!胡子风格跟他的头发一样,七长八短,虫吃狗咬。
“你到底怎么搞成这样的?”叶明瞻扯着他硬撅撅的胡子,又笑起来。
他眯细眼睛看着叶明瞻,“我很冷。”
“啊?……哎呀!”只顾开玩笑,都没注意到这家伙的毯子掉地上了。叶明瞻赶紧捡起毯子给他盖好。
“我渴了。那帮猪头不想给我接尿,从早上到现在一滴水也没让我喝。”
“什么?!”太过分了!早知道就把那个两狗腿子打得后半生不能自理。叶明瞻心头火起,冲到饮水机前用光速倒了杯茶。
尽管他已经在杯子里加过凉水,可送到靳风嘴边时,靳风还是说烫。
他只用了三秒就折回饮水机前又往杯里加了些凉水,然后冲回靳风身边。
靳风喝水的模样,就像一只刚刚横穿了撒哈拉沙漠的骆驼。喝完,他清清嗓子说:“再来一杯。”
叶明瞻忙不迭又倒了杯温茶,边“饮”这头骆驼边说:“人在屋檐下,你稍微合作一点儿,也能少吃些苦头。”
靳风把第二杯茶一口气喝光才说:“换你你合作吗?”
“我……”不合作。有些事,是死也不能合作的。他明知道靳风是什么样的人,却还是忍不住拿自己也做不到的普世观念去劝,真够白痴的。
“当我没说。”他晃晃空杯子,“还要吗?”
“再来一杯。”
他又朝饮水机走去,“这帮混蛋太缺德了,水不让你喝,衣服、鞋子也不给你穿就把你弄这儿来了。”
“给了,我不耐烦穿。”
叶明瞻脑海中浮现出四五个特勤队员想强迫“骆驼先生”穿上厚衣服,结果被踢得七零八落,还被咬了几口的场面。
“我也不想来这儿。”
“他们让你来这儿干嘛?”叶明瞻问。
“宫岳没告诉你?”靳风反问道。
“跟上次一样,半个字没跟我说,只是让我赶紧来。”叶明瞻端着茶杯朝轮椅走去,走了几步,突然想起壮汉和莫西干头还躺在冰天雪地里。
这两个狗腿子虽然可恨,不过……罪不至死。这种天气,这种地方,让他们一直躺在那儿肯定会出人命的。
他心里嘀咕着,扭头朝落地窗看去。
窗外,花坛右边,壮汉正摇摇晃晃站起来。离壮汉不到五米,莫西干头坐在雪堆里揉着下巴,表情跟嚼了黄莲拌柠檬似的。
半分钟后,这狗腿二人组相互搀扶着,像对历尽劫波的老夫妻一样,跌跌撞撞朝直升机那边走去。
“你的人道主义病没治了。”靳风冷哼一声。
“闭着你的透视眼。”叶明瞻回到轮椅前,把杯子抵在他嘴边,“喝。”
“你的病害我喝水的心情都没了。”
“不喝算了。”叶明瞻撇下嘴,把杯子放在茶几上。
这时,会客室的门被推开了。
武坤站在门口,旁边是宫岳。
上星期宫岳离开家的时候穿的是件粗呢短大衣,现在身上是件叶明瞻从没见过的黑色羽绒服。这羽绒服帽边上有圈蓬松的银灰色狐狸毛,很好看。
宫岳的脸色也还算好看,没有叶明瞻预想中的疲惫、烦躁。他树脂镜片后的眼睛也跟往常一样,冷静得近乎冷酷。
“小舅!”叶明瞻笑着跳到他跟前,伸手捏几下他帽边上的狐狸毛,真软和。
“怎么穿这个来?”宫岳扯着他飞行夹克的大翻领,“不是让你买件羽绒服吗?”
“我……我从来没买过羽绒服,不会挑……”
“又不是造原子弹,这有什么会不会的?告诉人家你要最暖和、最好的,然后给钱!”
“小舅……”
“你就是不信邪,不想买。”
“知道你就别骂我了。”
宫岳削了他一巴掌,然后指着靳风,“这玩意儿怎么会在这儿?”
“是这样,小舅——”叶明瞻刚起了个头就被靳风打断了。
靳风说:“把大活人叫‘玩意儿’,除了清末民初那些专嫖男戏子的八旗遗老,也就只有你宫会长了。”
“你说什么?”宫岳歪着头,冷溶溶的眉梢挑了起来。
“那个谁,你出门忘记给宫会长戴助听器了?”靳风看着武坤,一脸讥诮。
武坤露出苦笑,叹了口气。
叶明瞻的太阳穴疼起来。每次见面都往死里掐,这两个人是不是三世对头啊?
“有话坐下来说吧。”武坤打圆场,推着宫岳的背。
宫岳回头睖了武坤一眼,武坤笑笑,把他推进会客室,掩上门走了。
宫岳走到沙发前一屁股坐下,“到底怎么回事?”
叶明瞻坐到宫岳旁边,把刚才雪地上那场全武行的前因后果说了一遍——简化了靳风在轮椅上的挑衅,夸大了壮汉和莫西干头的“暴行”。
宫岳听完垂着眼睛,若有所思。
叶明瞻不敢多话,从侧面观察着宫岳的脸色,然后看了靳风一眼。
两人视线一撞,靳风笑着说:“我现在又有心情喝水了,过来喂我。”
不等叶明瞻反应,宫岳就嚯一下抬起眼睛,全身都喷出了无形的火焰。
“看什么?”靳风说,“你那帮打手只会打人,从早上到现在水不给我喝,饭也不给我吃。”
“那些不是我的人。”宫岳面无表情地说。
叶明瞻站起来,边给靳风喝水,边问:“小舅,那两个狗腿子不是芙蓉圃的特勤队员?”
宫岳摇摇头,“他们是沈敬斋的人,国安部那边的。”
“沈敬斋。”靳风冷笑一声。
“沈敬斋是谁?”叶明瞻头回听到这个名字。
“就是沈浩然他爹。”宫岳说。
“哦。”叶明瞻想起以前宫岳说过,沈浩然的爹是上面的大官儿。所以,他把他那个不男不女的儿子安插到宫岳手下吃空饷,宫岳心里不痛快,也只能照单收下。
“这次我本来安排好了,让你和靳风一起搭我们的飞机过来。有你在——”宫岳扫了靳风一眼,“这家伙也老实点儿。可沈敬斋说,要用靳风就必须让靳风全程处在他的控制之下,否则免谈。所以,直升机和人都是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