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风把塑料袋放在地上,叠小纱布叠在上面,然后把镊子和那支“钢笔”放在纱布上。
“你要干嘛?”叶明瞻终于忍不住问他。
靳风没吭声,脱下被烧得破破烂烂的T恤甩到一边,然后撕开贴在右肩锁骨窝里的防水胶布,露出了注射追踪器的伤口。
“你疯啦!”叶明瞻说。
靳风右手拿起电筒打亮,照着自己的右肩,左手抄起镊子就往锁骨窝里捅。
叶明瞻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我小舅说给你打在什么血管底下,要做手术才能拿出来!你想用手电照着,拿个烂镊子就……”
“没错,我就是想拿镊子把追踪器夹出来。”靳风挣脱他的手,盯着他的眼睛,“这是我唯一的机会。我不想回地下资料库。下次再发生这样的大地震得等到22世纪。我活不了那么久,就算活得了,谁会要一个裹着成人纸尿裤坐在轮椅上的老不死来朱雀窟折腾?年轻、有本事的家伙要多少有多少。我不想剩下的人生每天对着四面墙琢磨怎么捅人、咬人才能到地上来看看太阳!我要每天看见太阳。我要一抬头就能看见太阳!”
“这太冒险了,万一镊子扎破了血管你就……”
“‘忠于理想,面对现实’。我要自由就得赌命。”靳风用镊子指着叶明瞻T恤上印的头像,“切格瓦拉会保佑我的。”
“开玩笑!”叶明瞻想夺过镊子,靳风躲开了。
“除了切格瓦拉,我还有这个。”靳风用镊子点点放在纱布上的银白色“钢笔”。
“这是什么?”
“激光血管焊接笔。小到毛细血管,大到颈动脉,都可以焊起来。”
“你什么时候……?”
“前天晚上沈浩然假装怕蛇大哭大闹,柳婉不是打开急救箱给他检查吗?我从她急救箱里顺的。”
叶明瞻想起来是有这么回事。当时,柳婉把打开的急救箱扔在一边,抽着烟对沈浩然连踢带踹,叶明瞻忙着去护沈浩然,赵国梁袖手旁观,还是靳风过来才控制住了局面。
那时,靳风确实把急救箱捡起来递给柳婉了。叶明瞻还以为他是好心,没想到……“你那时候就在为逃跑做准备了?”
“我从离开地下资料库那秒就在做准备了。”靳风说,“所以你最好闭着嘴坐着,假装自己是木头人。”
叶明瞻咬着牙,瞪着他。
他笑了一下,又把镊子朝锁骨窝扎去。
叶明瞻劈手夺过镊子。
靳风眉头一拧,“你别逼我。”
“你不是右撇子吗?拿你那只笨蛋左手打好电筒。”
靳风愣了一下,笑了,一本正经地对着叶明瞻T恤上的头像说:“老切,你要不要这么灵验啊?”
“别烦切格瓦拉了,打光。”
靳风把电筒换到左手,照亮了自己的右肩。
“再坐直点,别动。”说完,叶明瞻把镊子插进靳风的伤口,一毫米一毫米往下探。
随着镊子的深入,靳风的伤口被一点点崩开,变得跟镊子一样宽了。
可镊子还没有碰到任何硬物。
血不断从伤口里流出来,流到靳风胸膛上。
叶明瞻脑门上的汗比靳风的血流得还凶,吧嗒吧嗒掉在地上。他把镊子尖稍微往左下方挑了一点,往深处扎去。还是什么也没碰到。他又把镊子尖往右挑,再扎进去。
伤口更大,血流得更多了。
那该死的追踪器到底在哪儿!
“你牙疼吗?”靳风问。
“牙?……不疼。”
“那你怎么一副牙疼的表情?”
“别跟我说话。”
“明瞻……”
“别说话!”叶明瞻停下手,“我会分心。”
靳风挑挑眉,偏了下头。
叶明瞻握着镊子继续左挑右戳,终于,镊子尖碰到了一个硬硬的小颗粒。
“找到了!”叶明瞻分开镊子口,一下把那小颗粒夹了出来。他把这颗米粒大的黑东西放在掌心里,靳风把手电打过来照着。
两人盯着这小玩意儿看了几秒钟,叶明瞻说:“现在我小舅电脑上你的数字光点变红了吧?”
“嗯。”靳风点点头。
叶明瞻跳起来,冲到铁索桥边,把掌心里的小东西拍掉。它是那么小,他都来不及看清,它就消失在金红色的深渊里了。
他折回靳风身边,靳风正拿纱布擦伤口的血。
他说:“你解开棋局做出了防护罩,然后,沈浩然就拿解毒剂威胁我们要朱魄。我们不给。沈浩然就把解毒剂砸了。我们不得不把夔鸮放出来,杀死它弄解毒剂。夔鸮出来后一片混乱,沈浩然被夔鸮挠死了。我们俩把夔鸮杀了,喝了解毒剂。你喝完……你喝完有点头晕,一脚踩空就掉到岩浆里去了,所以……你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嗯……就只剩我一个人了。这样说我小舅会不会信?”
“除了我一脚踩空,其他都是事实。”靳风把染血的纱布翻个面,用还没被血浸透的部分按住肩膀,“明瞻,你这辈子肯定当不了作家,你编故事的水平还不如小学生作文——《暑假里的一件事》,《我帮老奶奶过马路》,《快乐的六一》……”
叶明瞻一脚踢在靳风腿上。
靳风抬头看着他,“你怎么能对一个刚从鬼门关出来的人下这种毒手?”
“怎么说我小舅会信?”
“嗯……”靳风哼着鼻音拿乔。
“你给我编个大学生作文,不然不准走。”叶明瞻在他对面坐下来,抱起胳膊。
“就照你说的好了。反正我‘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宫岳不信也没辙。”
“也是。”叶明瞻慢慢点着头,“你准备去哪儿?”
“这个嘛……”
“我绝对不会告诉我小舅。”
“我知道。我不是担心这个,是还没想好。”
也是,虽然口口声声要自由,可这家伙20年都没出过芙蓉圃,要他一下子决定去哪儿,是有点难为他。去什么地方还在其次,更重要的是他怎么去?去到以后怎么立足?他脚上只有一只鞋,手里只有一把军刺。
想到这里,叶明瞻皱起眉头,“你连身份证都没有,以后靠什么生活?现在走哪儿都要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