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明瞻折回棋台边时,靳风正抱着胳膊,盯着枰上的棋子,嘴边挂着笑意。
十七道古枰上胜负已分,黑子已经形成一条完整的大龙,把白子逼入了绝境。
靳风又走了一着,叶明瞻笑起来。
“笑什么?”靳风扭头问他。
“笑你无聊。”叶明瞻说,“西九南十,你一着杀死它就完了。这种无影无形的对手也要耍,真是吃饱了撑的。你现在走这步,至少还要三手才围得死它。”
“你说你手很臭。”
“我手这么臭都看出来你在耍人,你真是无聊到家了。”
“你接着下完吧。”
“我……为什么?”
“来都来了,感受一下。”靳风笑着说。
叶明瞻盯着他看了几秒钟,虽然觉得这家伙的笑容别有深意,不过还是抵不住“感受一下”的诱惑,伸出手指在石钉上摁了一下,扎破指腹。
“这样就能布子了吧?”叶明瞻看着自己手指上的血珠。
“下吧。”靳风说。
叶明瞻把手指伸向棋枰,又犹豫着停在半空中。白子的道行他不清楚,万一自己三手下去它不按自己算的棋路走,破坏了靳风的大龙怎么办?
“下呀。”靳风催促道。
“我怕下砸了,三手围不死它……”
“有我呢,下吧。”
叶明瞻屏住呼吸在冰凉的棋枰上摁下第一个血点,白子应了一手,和他预想的一样。他松了口气,走了第二手。白子半天没反应,然后勉强应了一手。
“你手没那么臭,有空我们杀一盘。”靳风说。
叶明瞻笑着看了他一眼,飞快地摁出将白子置于死地的第三个血点。
摁完,还不等他的手指离开棋枰,棋枰就发出刺啦一声。
只见他和靳风用血布下的黑子和那些不知什么力量布下的白子,瞬间化成两道烟雾从棋枰上腾空而起,像两股小龙卷风似的搅在一起。
虽然搅在一起,两股烟雾却并不混淆,仍旧黑白分明。
烟雾蹿到石钉正上方之后,突然向四周散开,变成一个黑白交织的烟圈,悬浮在半空中打转。
石钉发出白光,随即像强力吸尘器一样,把烟圈嗖一下吸了进去。
棋枰由白变红,从八台仪器底座下射向棋枰的白光变成了猩红色……不对!现在是棋枰在向八台仪器发射红光。
叶明瞻被眼前的一切惊得怔住了。
随着光流的逆向输出,八台仪器白亮的表面也变成了猩红色,与此同时,它们发出咔哒咔哒的声音,运转起来。
就像很久没有开动的老爷机器,这些仪器起初慢,后来快。不到一分钟,它们就运转得像刚从流水线上下来的新机器了。
接着,每台仪器的顶部就刺啦、刺啦,发出了电流。
叶明瞻突然明白了,刚才月光启动了这些仪器的某种功能,通过它们让棋枰显现出山下那盘棋。现在,靳风的棋艺又启动了这些仪器的另一种功能。
“这些仪器现在要干嘛?”他问。
“观测月相,测量月亮引力的强度。”靳风说。
“然后呢?”
“测算怎么合理缓释这次10级地震:分几次震,震级各是多少。”
“缓释?!”
“你忘了?朱雀窟的功能就是缓释地震。”
“没忘,可……”叶明瞻张口结舌,瞪着这些仪器,靠它们真的就能缓释掉10级地震?
很快,这八台仪器顶部产生的电流已经彼此贯通,连接到一起,形成了一个波动着的青白色光圈。
光圈越来越亮,突然发出一声巨响,然后就像之前悬浮在石钉上方的那个黑白烟圈一样炸开了。
炸开的光圈像一柄环形钢刀,同时切入那八只悬在半空中的夔鸮眼中。
夔鸮青灰色的石眼亮起来,就像十六面黄橙橙的铜镜。接着,八只夔鸮嘴中同时射出八条白色的光柱,直插它们脚下燔花蛇的巨口。
金属铸造的燔花蛇的眼睛也亮了,身上的菱纹熠熠生辉。
他们脚下的石柱开始震动,八条铁索桥发出稀里哗啦的响声。
这时,八台仪器顶部又形成一个光圈,光圈炸开,第二次切入夔鸮的眼睛。
石柱开始摇晃,八条铁索桥像风里的缎带一样翻卷,响声不绝于耳。
接下来的几分钟,八台仪器一波接一波形成光圈,切进夔鸮眼中,引起一串连锁反应。
石柱摇得像台风过境时的行道树,一条铁索桥被扯断了,另外7七条随着石柱的摇晃不断扭搅。把桥体扣进石柱的大铁环发出吱嘎声,磨得石柱外沿碎石飞溅。
难怪5000年那些家伙不给桥按扶手,石柱摇成这样,弄多少铁链子吊在桥两边都会扯断,只有细铁链盘成的桥面还能勉强坚持一会儿。
万一铁索桥都扯断了,他们就回不了石墙那边了。不过,不至于八条都扯断吧?再说……
也许不等桥都扯断,他们就会没命了。叶明瞻盯着脚下的冰泡石地面,现在,他们就像站在原子弹爆炸后产生的蘑菇云上。
深渊里的岩浆在疯狂翻滚,周围的温度陡然升高了10度,浓烈的硫磺味刺得人睁不开眼,每次呼吸鼻子都疼得要命。
整个朱雀窟变成了一个充满硫磺蒸汽的高压锅,他们就像这口高压锅里的两颗芸豆,要不了多久估计就会皮酥肉烂了。
叶明瞻几乎站不住脚,两手抓着棋枰边沿才能勉强稳住身体。他呼吸困难,眯着眼睛朝周围一瞧,顿时怔住了。
只见星星点点的岩浆从石柱边高高喷起,火雨一样洒落下来。深渊里的岩浆涨上来了!难怪这么热,硫磺味这么浓!
“过来!”靳风拉着他朝“三筒迫击炮”跑去。
冲到“三筒迫击炮”前,靳风把他按倒在地上,推进仪器底座和地面之间的缝隙,然后自己也滑了进来。
靳风肩上的冲锋枪在底座边卡了一下,他拨了下枪把,飞快地缩进底座下。
“这就是那个10级地震?我们在震中上?”叶明瞻问。
“别说话,像我这样把脸贴在地上。”靳风趴在地上,双臂交叠,脸埋进臂弯,贴在冰泡石上。
叶明瞻学着他的模样,一边让冰泡石给自己火辣辣的脸颊降温,一边问:“岩浆不会漫到柱子上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