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监测站主楼前,路虎还没停稳,宫岳就拽开车门冲了出去。
“会长!”武坤一脚踩死刹车,跳出驾驶室,追过去。
主楼前的车道上乌泱泱都是特勤队员。这帮家伙倒不含糊,宫岳十分钟前下的命令,他们现在已经把那台备用超声波诱导仪的组件全部搬出来堆在雪地上了,正从左边翼楼往外一箱箱抬豆袋弹。
看见宫岳和武坤过来,他们立刻抬着弹药箱闪向左右两边,让出条路。
没人敢正眼瞧宫岳,但每个人都在用眼角余光惊讶地偷瞄他们的“会长”。
他们会怎么想?平时总是像猎豹一样跺着从容步伐的会长,今天居然跟着急上厕所的小屁孩儿一样急赤白脸跑过去了……
他们大概真会以为宫岳是吃坏肚子了吧?
武坤嘴角往后一咧,牵出个浅笑。不仔细看,是很难发现藏在这笑容背后的讥讽的。
冲进主楼门厅后,宫岳直奔电梯。乘电梯上到五楼,他径直朝自己的办公室走去。
武坤一言不发跟着他。
掏出钥匙插进办公室锁眼后,他转身瞪着武坤,“滚。”
这是从太簇湖一路回来,他第二次开口。第一次是给特勤队下命令:全员进入战备状态,把备用的超声波诱导仪也运到夷则湖去,豆袋枪、麻醉弹都加一倍。
“会……”武坤还来不及喊完“会长”两个字,宫岳的巴掌就甩了过来。
武坤咬破了自己的嘴角,脸被打得歪向一边。他用拇指擦掉嘴角渗出的血,朝宫岳笑了一下。
宫岳树脂镜片后的眼睛冷若冰霜,“你左边口袋里是什么?”
武坤把手伸进口袋,握住了那把外形酷似小镰刀的刀子。
这刀子合在犀角鞘里,弯度恰好适合扣住掌心。溜光水滑的刀鞘,比女人的肌肤还滑润。
昨晚,负责收拾缴来刀械的特勤队员把它递到他掌心里时,他立刻就被它美妙的手感迷住了。所以就这么一直把它揣在口袋里,时不时伸手进去握一下。
他还按下过刀柄上装饰着红宝石的簧片,把它从犀角鞘里弹出来几次。它的刃口薄得像柳叶刀,能削铅笔一样把不锈钢钥匙小片小片削下来。
那个特勤队员把刀给他时,宫岳没在旁边。
宫岳是用自己的素冥轮“看”到这刀子的。
一切物体都是由分子、原子、质子、夸克……构成,这些小东西总是一刻不停地在运动。运动震颤周围空气产生的声波、超声波,即便把研究会那些喂饱人血的精妙仪器抬出来也几乎检测不到。
不过,到了宫岳的素冥轮面前,这些声波、超声波就跟摇滚乐搞出的动静一样。
只要宫岳把注意力凝聚在眉心,别说他揣在口袋里的一把小刀,澳大利亚牧场上一粒被风吹起的草籽都无所遁形。
他把刀拿出来,摊在掌心里。
“我能闻见上面的血味儿。”宫岳说,“这刀浸透了人血!我不信你闻不出来。”
武坤当然闻出来了,不止刀刃,刀鞘上也是。他握过它之后,手心里总会沾上一股暖融融的血腥。那又怎么样?
“就算有个危险人物混在那帮家伙里,叶明瞻还不是好端端朝角水间去了?没了觱篥虫你也能感觉到吧?他没事,放轻松。有靳风跟着他能有什么事?”他笑着说。最后这句话是故意说的。
宫岳眉头一皱,劈手夺过他掌心里的刀子狠狠砸向墙角,然后转动了锁眼里的钥匙。
宫岳一进办公室就想关上门,武坤抓住门板,侧身硬挤了进去。
“我让你滚!”宫岳扭头盯着他,目光一闪。
武坤左边颧骨一阵刺痛,感觉就像被剃刀拉了一下。
血顺着颧骨流下来的时候,他懒得擦了。他咂下舌,笑着扯过宫岳的胳膊,一脚踹上办公室的门。
“省着点儿力气往那小东西身上使吧。”他拉着宫岳朝办公室左边的隔间走去。
隔间里陈设简单,只在窗下摆着张红木画案,画案上笔墨纸砚一应俱全。
这里原来是间休息室,摆着床和衣柜。前天上午宫岳才让人搬走衣柜、床,搞来了这张画案,为的就是以防万一,能有应对之策。
结果,这画案和案上的文房四宝还真派上用场了。
看着那些特勤队员在这里搬出搬进时,武坤以为这次不会搞到要宫岳动用素冥轮的地步。可惜……他还是低估了靳风的能力,也低估了宫岳的控制欲。
他把宫岳拉到画案前,拿过砚台打开,从笔筒里抽出裁纸刀递给宫岳。
宫岳看他一眼,皱了下眉,接过裁纸刀划破了自己的左手食指。
武坤把砚台移到宫岳指尖下,就着他滴下的血研起了墨。
宫岳盯着自己的手指,看磨的墨差不多够用了,就从抽屉里拿出毛毡铺在画案上。
武坤从卷起来放在画案左边的宣纸中拎过一张六尺生宣,展在毛毡上,压平,然后从笔架上挑了支中号狼毫递给宫岳。
“要是能像捆素鲲一样,用鬼眼草捆着他就好了。”宫岳叹了口气,接过笔在水盂里沾湿,往砚台边掭了掭。
武坤没接茬,宫岳想捆住的人当然不是靳风。
叶明瞻现在应该快到角水间了。角水间和万水间的直线距离不到一公里,万水间就在夷则湖正下方。
没了觱篥虫,宫岳想掌握叶明瞻的一举一动,最快、最省事的办法就是召唤出自己的素鲲,让素鲲从夷则湖进入玄武窟,找到叶明瞻。
想让素鲲从夷则湖下地,首先得画出此刻正静悄悄躺在雪原上的夷则湖。
在国画里,水天一色的雪景是最不好画的。雪景纯净,不能用色,只能用墨,烘天托地很难,要在天地留白间再画出湖光水岸更是难上加难。
说起来,叶明瞻那小子倒是画雪湖的高手,无论天、地、水,全用淡墨烘染,再寥寥几笔画出山石树木,归棹扁舟。他画的雪湖寒色凄迷,却又蕴含着一股温婉和暖的气韵,妙不可言。
靳风的江雪也不错,但比叶明瞻稍逊一筹。
靳风喜欢在绢和熟纸上画初春江岸的霁雪,用青绿打底,江岸点粉,岸边再涂抹几棵朱砂梅树,留白、墨韵都恰到好处。
宫岳的雪景嘛……
看着握笔的姿势活像跟生宣有仇,脸上的表情仿佛身陷敌阵的宫岳,武坤不由得笑着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