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明瞻脚蹼一蹬,掉头向下,朝那大水柱游去。
游了不到半分钟,呼吸器里就一丝空气也没有了。
他暗骂一句,把这动不动就从嘴里掉出来的破玩意儿扯出来扔掉,加速朝下方游去。
在窒息感搞得阳穴生疼,鼻梁一阵阵钝痛的时候,他终于看见了左下方翻腾着一团夹杂着白色气泡的巨大水花。
是大水柱!
他松了口气,奋力朝那水花游去。
一缕红色的液体,像丝线一样从他脸颊边漂过。接着,又是一缕。
过了几秒钟,他才意识到自己又流鼻血了。
跟快被憋死的痛苦比起来,流鼻血相当于小数点后面第五位上的那个数字。
游到离翻滚的水花二十多米的地方,他一头撞开水面,吸到了久违的空气!
他看看周围,自己此刻正头冲下,脚朝上,被周围这汪重力颠倒的绿水托在角水间洞顶上。
远远的,从水柱右边看过去,他能瞧见姚莹盖着他的羽绒服,躺在银色的铝箔保温毯上。
他平举两臂夹住耳朵,曲腿用力一蹬,顿时像高台跳水运动员似的,箭一样射进下面的金属水池里。
五分钟后,他已经穿好衣服,背起姚莹,提着背包朝水池背后那个门洞走去。
这门洞是拱形的,正对他们进来那扇石门,里面是条笔直的通道。
通道五米宽,长度不到一百米。
叶明瞻之所以判断它不是腔洞,是通道,是因为它和那些覆满坚冰的腔洞不一样,四壁和地面的紫黑色岩石都裸露着。而且,通道左边,距地面一人多高的石壁上爬着条手腕粗的褐色藤蔓。
藤蔓上隔三四米就挂着个散发出橘光的秉烛果。
叶明瞻走到通道尽头,撩开垂在出口前的石链门帘一瞧,外面是一片散布着冰蓝、橘红光点的黑暗。
这些光点密密麻麻,往上看,一直延伸到不知几百米高的地方。最高处那些光点,比芝麻还小。
往下看,光点抵达的深度也难以估量。最下面那些光点,就像洒在黑森林蛋糕上的糖粒。
等眼睛适应了黑暗,叶明瞻才看清这些冰蓝、橘红的光点,实际上是数以千计的腔洞口和星罗棋布的秉烛果。它们就像胡缠乱绕在一起的双色彩灯串,布满了紫黑色的石壁。
这里应该是个类似巨井的地方——空间太大,光线又暗,叶明瞻只能看清它的一小部分,不过,从通道尽头出口两边呈弧形向左右延伸开去的石壁可以判断,这是个横切面呈圆形,或者椭圆形,纵深广阔的巨大空间。
除了静止不动的蓝、橘光点,这大得没边没沿的地方还有铺天盖地、狂飞乱舞的雪灯蛾。
雪灯蛾既有兵蛾,也有工蛾,都是从石壁上那些冰蓝光点似的腔洞口飞出来的。
它们像蝙蝠一样叽叽叫着,拍打着翅膀,急吼吼冲向下面的深渊,仿佛忙不迭去赶赴盛宴。
叶明瞻看了眼表,6点一刻了。
他伸手摸摸姚莹的头,把她防雪帽上有点儿歪的兵蛾脑袋扶正,之后拨开石链,走上了通道出口外的金属桥。
这金属桥是从出口下面的石壁里延伸出来的,横过幽暗的空间,笔直地伸向前面一个模糊的白点——这白点就是靳风告诉他的那个分水台吧?
这座桥跟平水台前那座伸向藏在瀑布背后的通道的金属板桥外观一模一样,五米宽,两侧也有金属护栏。不过,它比那座桥长了十倍不止,所以一眼望过去,根本看不清分水台长什么样,只能依稀看出来是个白色的东西。
也不知道靳风是不是已经在那台子上了?春弦的事怎么跟他开口啊?
走了四五十米,可以看出分水台的轮廓了。
它是个正方形石台,每边的长度超过五十米。台子中间有块大石墩,四周有齐胸高的石栏杆,每道栏杆正中都有个五米宽的开口,分别和来自四个方向的四座金属桥相接。
另外那三座金属桥,和他们脚下这座毫无二致:五米宽,有护栏,直得像旗杆,长得像青藏铁路……嗯,其实也没那么长,不过肯定超过三百米了。
正对他脚下这座桥的石栏杆开口处,靳组长抱着胳膊站在那里,活像个车匪路霸。
靳风左边,迟峻叼着烟,双肘拄着石栏杆,斜着眼睛看着这边。他的目光,让叶明瞻想到护食的野狗。
走到金属桥尽头,他苦笑着问挡路的“土匪”:“你拿到弦了吗?”
“你没拿到吗?”不等靳风开口,叼着烟的迟峻就哼哧一声,反问道。
走过来的时候,叶明瞻已经从这家伙脸上看到很多敌意了。现在,又看到了更多的。
他实在想不起自己什么时候得罪过这戴上眼镜老实巴交,摘掉眼镜一脸阴狠的家伙,所以没搭理他,继续对靳风说:“我搞砸了。”
“怎么回事?”靳风侧身让他走上分水台,接过他的背包放在石栏杆前。接着,又帮他把姚莹解下来,放到地上躺好。
迟峻从头到尾歪着头看着他俩,然后把眼睛盯在了叶明瞻脸上。
这家伙的眼神……这眼神没法用一个词形容,得用一句话:靳风的生命是一袭华美的袍,叶明瞻就是爬在上面的虱子。
叶明瞻从没被人用这种恨之入骨又极端鄙夷的目光瞪过,顿时心头火起,也瞪了回去。
有缘故也就算了,他跟这家伙都没讲过十句话,更没做过什么对不起他的事,这家伙到底为什么……
“我在问你话。”靳风掀掉他的风帽,掐着他的脑袋,把他的脸转过来。
“嗯……”他还是忍不住去看迟峻。
靳风五个指头一使劲,他疼得“哎呀”一声。
“快说怎么回事。”
“我脑浆都叫你挤出来啦!”他龇牙咧嘴扯掉靳风的爪子,然后苦着脸把按断那根“渣弦”的经过说了一遍。
靳风听完笑了,“不错,我的活儿没白干。”
叶明瞻一怔,“你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