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堆软绵绵的东西，像床垫一样轻柔地托住了叶明瞻，也托住了还掐着他脖子，使劲拧他脸的靳风。
他推开靳风，坐直身子一瞧，只见满坑满谷白花花一片全是茧。
地上铺满了茧，洞壁四周也挂满了茧，就连洞顶上都贴满了茧。
这些茧大小不一，大的像蜷起四蹄的小马驹，小的像平趴在地的哈士奇，还有些中不溜的。
茧和茧之间有缕缕白丝相连，成片的茧上又有层层丝膜覆盖。
叶明瞻扯了下自己屁股底下这个大茧上覆盖的丝膜，这玩意儿像尼龙绳网一样牢固，而且弹性十足，只能稍微从茧上揪起来几厘米。
他加大力道，想把丝膜扯破，结果手心勒得生疼，丝膜完好无损。
韧性这么强，难怪洞壁和洞顶上的茧被丝膜覆盖后牢牢粘在蓝幽幽的冰层上，不会掉下来。
这个面积七八百平米的椭圆形冰洞，和他们一路走过来看到的那些蜜场、巢穴不同。那些蜜场、巢穴都跟很多腔洞相连。这里却只有独一无二的一个出入口，就是他们滑进来那个腔洞。
叶明瞻越看越觉得这地方就像怪兽的大胃囊，又像天然的太平间，让人浑身不自在。
被他一把推开那家伙呢？到了这诡异的地方既不好奇，也不嫌恶，被他推开后哼哧一声，拔出撬在腰间的帕兰刀扔在他脚边，然后提着军刺在周围的茧上跳来跳去。
叶明瞻捡起自己的砍刀——刚才被蛾后的口器卷走时，他把砍刀留在蛾后脑袋上的肉垫里了。
他盘腿把刀搁在膝盖上，揉着被掐得生疼的腮帮子瞪着看似在玩跳房子，实则在进行“杀婴暴行”的靳组长。
靳风看中一个茧，就干脆利索地一军刺捅进去，抽出军刺时顺便把覆盖在茧上的丝膜挑破。
手扯不断的丝膜，在盘庚金属制成的锋刃下不堪一击，轻轻一撩就是个大口子。
靳风一共捅了九个茧。九个都是跟平趴在地上的哈士奇差不多大的小茧。
捅完，他折回来，一把把叶明瞻拉起来，“你又不是监工。干活！”
“我不是监工，是病号！”叶明瞻甩开他的手，“我被你掐残了，一些儿也不能动弹！”
“一，些，儿？”靳风哈哈大笑，“不会说儿化音就别说，你以为是个字后面就能加‘儿’啊？”
“我爱怎么说就怎么说。”他抄起砍刀，跳到一个靳风捅过的小茧上。
“竖着劈。”靳风边笑边指示。
叶明瞻做个鬼脸，换个方向一刀砍下去，茧被竖着劈开了一道三十厘米的口子。
“蛾儿蛾儿蛾儿，吾手持钢刀将汝剁！”他嘿嘿两声，唰唰临空挥了两下刀。
靳风一屁股坐在茧堆上，笑得前仰后合。
“笑吧，笑吧，神儿经儿病儿。”他把刀头捅进茧上的口子，握紧刀把往下一拉。
长度超过一米的茧被整个纵向剖开，一股混着血腥的野姜花香气窜了出来。
他反握着刀，两手插进茧里，往左右撕开。
一只死兵蛾露了出来，它的身体呈弓形躺在茧里，周身裹满淡蓝色的黏液。它白绒绒的翅膀皱成一团，看上去很小，似乎还没发育完善，但那对锯齿状的上颚已经长得像小钢剪一样结实了。
它跟泰迪狗脑袋差不多大的头顶上，那对皱巴巴的触角后面有个军刺留下的“Y”字形伤口，伤口周围还在渗出粉红色的液体。
叶明瞻想用刀把它挑出来，试了几下不太好弄，干脆两手抓着它的脑袋，拔萝卜一样把它从茧里拔出来，扔到一边。接着，他把空茧从丝膜里扯出来放好。
弄完抬头一瞧，靳风还坐在那儿，左手攥着军刺搭在膝头，右手支着下巴，笑眯眯地看着他。
“干活儿！”他用刀指着靳风。
“这回你的‘儿’总算加对地方了。”靳风说。
“少废话。”他看眼表，“已经三点了。”
“好吧。”靳风站起来，把军刺插进一个被捅过的茧里，开始往下划。
叶明瞻也把刀砍进第二个茧里，他一边把茧纵向剖开，一边问：“我看起来就那么傻吗？”
“没头没脑的，说什么？”靳风笑了一下。
“我们从腔洞下到主巢里你就没讲过一句真话。”
“明瞻……”
“你说四个火焰喷射器的汽油就够杀死蛾后，是撒谎。六个火焰喷射器全用上也未必杀得死她，要不是你不要命乱搞，那丑八怪没准现在还欢蹦乱跳呢！”
“我们俩到底谁不要命乱搞？”
“还有研究会那套搞残蛾后的标准程序，更是鬼话连篇。”
“怎么是鬼话？如果你听我的……”
“我听你的？”叶明瞻打断他，哈哈两声，“你让我去给蛾后身上那个你烧出来的洞再加点油，然后躲到一边等你打信号，我就过去给她致命一击。你倒说说看，你打算让我怎么给她致命一击？”
“让你砍她脑袋。”
“是吗？等你把她弄死了，我过去往她脑袋上抡一刀过过瘾？你让我去接着烧你烧出来的洞，不过是想把我支得远远的，支到蛾后的口器抽不到的地方去。你想一个人对付她！”
靳风不吭声，撕开茧，把里面腹足还在不停蹬动的兵蛾扯出来放到旁边。
“说好了不逞强的，你都干了些什么？”叶明瞻也扯出茧里半死的兵蛾狠狠甩开，然后把空茧拽出来。
“我还没问你呢？”靳风抬头冲他笑了一下，继续划另一个茧。
“你看我担心汽油不够，就信口胡诌。你在蛾后身上烧个洞，是想看看你临时拍脑袋想出来的灌油计划到底有几成把握杀死那大菜虫吧？”
“菜虫可没有口器。”
“根本就没有什么搞残蛾后的标准程序！”
“我承认，烧那个洞是为了测试我的计划。不过，另一方面也是为了宫岳……”
“我小舅？！”
靳风把军刺往茧上一扎，从羽绒服口袋里掏出个金属盒递过来。
叶明瞻接过来一瞧，这跟小学生用的新华字典差不多大的金属盒，正是宫岳给他们单独准备的，用来装纱衣的低温密封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