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蛋白质烧焦的恶臭并没让叶明瞻感觉轻松。
浴缸大的火洞，对这条大得像古希腊战舰，靠敲骨吸髓活着的丑陋蠕虫来说，实在微不足道。
证据就是，蛾后并没有因为这个火洞奄奄一息，反而越发活灵活跳，暴躁而疯狂。
趴回老地方后，她没有静静待着忍受烈火的灼烧，而是昂起脑袋往后一勾，前半截大约十米长的身子猛地从地上抬起，翻向脊背。
她身体虽粗，但没有骨骼，跟象鼻一样灵活。她把自己的头和前半截身子往后弯成钩状，让脑袋顶上那些怎么看怎么不像耳朵的肉瘤贴近自己的脊背。
叶明瞻可以看见那些油亮的肉瘤在她头顶蘑菇状的肉垫里狂乱地翻滚。
接着，蛾后身子一扭，脑袋以一种离奇的角度猛地朝尾部的火洞探过来。她彪悍的锯齿状上颚咔一下左右弹开，银白色扁带似的口器从嘴里射出，撩过着火的部位。
她被烫得嘶吼起来。
这吼声和她之前的轰轰大叫不同，是一种摄人心魄的金属噪音，听起来就像去KTV玩试麦克风时，麦克风发出的那种让人浑身起鸡皮疙瘩的带着回声的金属噪音。
嘶吼过后，蛾后趴在地上的大半截身子猛地一缩，身体两侧的口器像弹簧刀一样纷纷出鞘，扎进地面。只有火洞周围的口器没伸出来，这丑八怪怕烧疼自己的多功能器官。
接着，她挺立的前半截身子开始绕着圈晃动起来。那动作，让她看起来就像一根正在调酒的巨大的玻璃搅拌棒。
她之所以弹出身子两侧的口器扎进地面，把自己像石油钻井台一样固定在地上，大概就是为了让前半截身子能跳这诡异的“搅拌舞”。
她边晃边叫，不时吐出嘴里的“钢鞭”，恶狠狠抽打主巢的洞壁。
冰块、石块又开始掉落。
“出去吧。”靳风说，“万一大石头掉下来把这里封死，我们就麻烦了。”
“好。”叶明瞻用力推开挡在前面的一块半人多高的断冰，侧身挤了出去。
靳风跟着他，从洞壁和冰块间挤了出来。
两人站在小山似的冰碴堆前，一边避让飞来的冰块、石块，一边看着这自己动手拆家之后还摇头晃脑“喊冤”的臭虫。
“怎么办？”叶明瞻问，“她的身子还是挡着茧巢的入口。”
“别急，让稠化汽油再循环一会儿。”靳风说。
“她这是在干嘛？我耳朵都疼了。”
“她在释放信息素，让兵蛾来救驾。”
“救驾？”
“蛾后受到袭击就会破坏主巢，用信息素召唤兵蛾。她会命令一部分兵蛾找出袭击者杀掉，让另一部分兵蛾把茧转移到安全的副巢里暂时安置。”
“也就是说，这丑八怪碰上打家劫舍的，宁可自己把家砸个稀巴烂，也不给坏蛋半根毛，还要喊两伙保镖来，一伙负责干掉坏蛋，另一伙抱孩子开溜？”
“明瞻，叫你这么一解释，我都想去公安局自首了。”
“该去自首的是那些对纱衣动手脚的混蛋！他们不搞破坏，我们也不用来抢这丑八怪的茧。”
“是啊。”靳风笑着看眼表，“两点了，还要折回去，还得去四季水间……”
“来得及吗？”
“稠化汽油应该差不多流遍她全身了，我们争取三点之前摆平这家伙，拿茧走人。再让她叫下去，来的兵蛾太多，会很麻烦。”
“怎么干？你说。”
“杀人砍脑壳，杀这没翅膀的扑棱蛾子也大同小异。”
“她那脑壳跟火车头似的，在这里现时搭架断头台也未必砍得下来。你说话怎么这么不靠谱？”
“你这里变通一下行不行？”靳风捏捏叶明瞻的脑袋，“我的意思是只要搞坏蛾后的脑壳，她也就完蛋了。”
“怎么搞？”
靳风提起叶明瞻背上的燃料筒摇了摇，“我们俩先把火焰喷射器换换，我这个汽油比你多。”
“为什么我要背汽油多的？”
“因为你得——”靳风一二三，甲乙丙说了一遍，最后一本正经地总结道：“这是四艺会搞残蛾后的标准程序。”
“放纱衣有标准程序，杀蛾后也有标准程序。”叶明瞻哈哈两声，“我做什么你交代的挺清楚，你呢？你做什么？”
“我自然做我该做的。”
“你想搞什么危险动作？”
靳风不吭声，摘下火焰喷射器递过来。
叶明瞻不接，抱起胳膊看着他。
“赶紧把你的给我！”
叶明瞻咧嘴一笑，拔出砍刀，朝蛾后冲了过去。
“明瞻？！……叶明瞻！……该死的！”
他没搭理背后那火冒三丈的鬼叫，只管用百米冲刺的速度跑向蛾后。
经过蛾后尾部五六米处那烈焰滚滚的火洞时，他看都没看一样，更没按靳风交代的那套“标准程序”操作，继续往前冲。
冲到蛾后挺立的前半截身子旁，他才刹住脚，抡刀朝扎入地面的几根口器砍去。
比人胳膊还粗的口器，一刀过去就断了四根。
正“仰天长啸”的蛾后浑身一震，环节明显的肉粉色身子蠕动了几下，大得像火车头的脑袋猛地朝叶明瞻探过来。
叶明瞻一刀得手，回手又是一刀。
这刀削断了两根口器，还在蛾后身上留下了一道六七十厘米的割痕。
割痕里渗出红褐色的液体，一股混着汽油味的血腥气扑鼻而来。
现在把喷嘴对准这割痕，按下点火钮，肯定能给这根喷火大香肠再添个火洞，但此时蛾后的大脑袋离叶明瞻已经不到两米，他根本没时间去摘燃料筒侧面的喷嘴。
蛾后杀气腾腾，粘满蓝色黏液的锯齿状上颚啪一下左右弹开。
电光火石间，就像慢动作镜头似的，叶明瞻清楚地看见那条银白色扁带似的口器如灵蛇，似霹雳，正从她暗红色，比水泥管子还粗的口腔深处猛然射出，直扑他的脸。
决定冲过来砍蛾后时，他就想过如何躲避这根连冰块、石头都能打得粉碎的“钢鞭”，所以此刻毫不迟疑，扭头闪身挤进蛾后其他口器和她身体之间的缝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