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明瞻抱着姚莹冲上最后两级台阶,见李汉庭瘫坐在台阶尽头,喘得像个蒸汽火车头,他担心地问:“李大爷,您没事吧?”
李汉庭脸红筋涨,气喘如牛,根本没法说话,只能摇头加摆手。
“您等一下,我放下姚老师就过来扶您。”说完,叶明瞻就冲向垂着石链子的通道口。
靳风侧身站在通道前,半个身子在石链里,半个身子在外面。
“搞什么?”叶明瞻跑过去用肩膀撞了他一下,“不进让开。”
他回头一笑,“你错过了好戏。”
“什么好戏?”
“喏——”他拨开比人腿还粗的石链子,示意叶明瞻自己看。
叶明瞻抱着姚莹进了通道,看到了所谓的“好戏”:十几个橄榄色制服站在离通道口不到五米的地方,个个鼻青脸肿,神情险恶,跟刚火并完的黑社会似的。
这伙人里有沈浩天、西日莫四人,有王志刚和两个生面孔特勤队员,还有那个老实巴交的迟峻。
沈浩天满脸是血,正骂骂咧咧摘下他的黑色双肩包,伸手进去找东西。
西日莫左边颧骨上鼓起个大包,一看就知道是吃了记重拳。他左眉骨上也裂开道三四厘米的口子,血正顺着太阳穴往下流。
第一次当爹那家伙被打成了熊猫眼。另一个家伙弯着腰,抱着左肘直“哎哟”,也不知胳膊是折了,还是脱臼了。
见了靳风就小腿弹三弦的王志刚嘴角裂开道大口子,下嘴唇肿得跟猪嘴一样,都往下翻了。
王志刚身边那两个特勤队员,一个流着鼻血,一个捂着肚子蹲在地上。
最惨、最倒霉的是迟峻。这老实巴交的“十佳青年”,脸上青一块,紫一块,身上的制服扯破了好几道口子。他那副疑似他太爷爷留下的传家宝黑框眼镜不见了,脑门正上方的发际线血淋淋的,一小块头皮也不见了。
这帮家伙显然刚结束了一场“多人自由搏击”。
得,叶明瞻心下暗叹,想靠观察谁没受伤、谁表情最得意来判断杀手的计划泡汤了。
值得注意的是,这帮家伙身上的纱衣都不见了。
如果只有破坏纱衣那混蛋和他的同伙知道纱衣有问题,那毫无疑问,这八个家伙都是那混蛋的同伙。
既然是同伙,他们为什么内讧?
照自封“孔明”的靳组长的说法,那个弄坏的纱衣混蛋应该也在这里,就混在这伙人当中……是谁呢?
叶明瞻的目光挨个扫过这帮家伙的脸,看谁都像坏蛋,又都不太像。
“你们这是怎么了?”他问。
没人回答他。
沈浩天瞟了他一眼,往地上啐了口带血的唾沫,继续对着从背包里摸出的小镜子,拿湿纸巾擦着鼻子底下的血。
西日莫、王志刚不约而同掏出烟点了一根。
迟峻用手背抹掉嘴角的血,弯腰在地上找着什么。八成是他那副祖传的眼镜。
叶明瞻皱起了眉头,这时,靳风扶着李汉庭,拨开石链子走了进来。
“他们……”
“管人家呢。”靳风不等叶明瞻说完就打断了他,“你力气多的没处使,还是抱小姑娘上瘾?走吧。”
叶明瞻低头看一眼姚莹,姚莹正把保温毯打开条缝,瞄着这伙斗殴分子。
“真讨厌,血糊斯啦的。”姚莹噘着小嘴,拧着眉尖子嘀咕。
“走吧。”靳风对叶明瞻说,然后拽着气喘吁吁的李汉庭朝通道深处走去。
叶明瞻只好跟了过去。
沿通道往前走了二十多米,往左一拐,前面不远处的石壁下,橘色的暖光照亮了一顶大红毛线帽。
那眼神不好的老太太正背靠石壁,坐在一个南瓜灯似的大个儿秉烛果下。她左手攥着瓶水,嘴动个不停,似乎在吃东西。
看到她,李汉庭就像是看到了久别的亲人,甩开靳风几步走过去,一屁股在她旁边坐下来,边喘粗气,边说:“哎呦喂,王大姐,真没想到我还能活着见着你!”
老太太“呸”一口把嘴里的东西啐到地上,“李汉庭,你给我有多远滚多远!”
走到她跟前的叶明瞻,就着秉烛果的光线一瞧,她吐在地上的是一小团嚼烂的烟叶。
“王大姐,瞧你这话说的,咱们认识这么多年了……”李汉庭叹了口气,“我这把老骨头哟,这一晚上折腾的都快、快散架了。”
“活该!”老太太的唾沫星子喷到李汉庭脸上,“谁叫你不自量力,想跟我抢四季琴弦!”
“我对那些弦没兴趣。凭我……我这把老骨头,有能耐碰那些弦吗?你就更……”李汉庭苦笑一下,“王大姐,我来,只是想帮我儿子弄些蟾酥,看能不能……”
“谁信你!滚滚滚,滚远点儿!”
“唉……”李汉庭又叹了口气,看着老太太手里的水瓶,“王大姐,你这水……我能不能……”
“不能!”老太太大叫一声。
李汉庭劈手夺过水瓶,拧开盖子就灌了一大口。
“啊?!”老太太愣了一下,伸手想挠李汉庭。
李汉庭闪开了,抱着水瓶继续大口大口喝着。那姿势,跟饿了一整天的婴儿,终于接到了妈妈递过来的奶瓶似的。
老太太破口大骂。
李汉庭充耳不闻。
原来,这老爷子跑过来跟人家套近乎,是为了人家瓶子里的水。
叶明瞻哭笑不得,对他说:“李大爷,慢点儿喝。您跑了这一气,喝快了心脏受不了。”
李汉庭“嗯”了一声,然后把水瓶塞回吱哇乱叫的老太太手上。
老太太摇了两下瓶子,没听见一点儿水声。她双手捶地,开始用各种污言秽语咒骂李汉庭。
李汉庭笑笑,扶着石壁站起来,走到离她几米远的地方重新坐下,抱起胳膊,闭目养神。
“这边的‘老年组互殴’也不比那边的‘青年组群殴’差嘛,真是叫人大开眼界。”靳风挑着眉笑起来。
环境越险恶,人性的阴暗面暴露的越彻底。这两个年龄加起来差不多快两百岁的人,都是今晚的受害者,可他们……叶明瞻不愿评价他们,也没法评价他们。
他弯腰想把姚莹放在老太太旁边,姚莹松开保温毯,揪住他的衣领,“我不要!”